莺儿出了隔间朝着客人那边走了两步,笑着问:“小灯匠,你今日是要买什么?”
韩昭转头一时怔住,眨了眨眼,认出她是贺小姐身边的丫鬟,只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于是笑着回:“姑娘,好巧,又见面了。”
听着这熟稔的对话,伙计的眼神在莺儿和韩昭之间转了转。识趣的没说话,站到一旁整理起布料来。
韩昭接着说:“想买的东西不知店里有没有,就是随便转转。”
又一个随便看看。莺儿在心内腹诽,面上客气:“我家小姐这边有请。”
韩昭微微挑了挑眉,今日只是出门碰碰运气。她没想到就那么巧。说不定期望的那件事就可以徐徐图之了。
韩昭跟着莺儿进了隔间。只见贺兰君端坐桌后,美人如花,连简朴的布店隔间都显得典雅起来。
韩昭收回目光,先作来一揖:“前几日在灯市上,承蒙贺小姐解围,还未道谢。今日特来补上,多谢贺小姐出手相助,小姐真乃侠义心肠。”
她是真心想道谢。况且,见人就恭维两句,戴两顶高帽总没有错的。
可贺兰君仿佛不为所动:“只是路见不平,说了几句话而已,公子不用往心里去。”
世人都喜欢被夸赞,可是她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小灯匠必有其他目的,她在耐心等着。
“小姐高风亮节,韩某佩服,”韩昭话峰一转,“只是那夜见小姐提的灯,并非在下送的那盏,是不合心意吗?”
“这倒不是,”贺兰君只犹豫了一瞬,决定撒个谎,“只是花灯不小心跌落,灯笼纸划破了。那夜才不能提灯游街。”
韩昭“哎呀”一声,满满的可惜意味:“还是这纸太脆弱了。”
贺兰君没有接着这个话题,直接了当的问:“韩公子今日来,是想买什么呢?”
“说起来,其实也和这灯笼纸有关。”韩昭也不兜圈子了,“正如在下送小姐的这只灯笼一样,虽然精美,但是,纸薄易碎。我一直在想有什么可以替代这纸来糊灯笼的。今日就是想来这绸缎庄看一看。是否有合适的替代品?”
“那韩公子有寻到合适的替代品吗?”
“这不是伙计还没来得及介绍,就被您请到了这吗?”
贺兰君笑了:“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这一朵人间富贵花,倒是个带刺的。
韩昭在心里感慨了一下,忙回:“小姐明鉴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贺兰君也不逗她了,正色道:“市面上现有的布料子,我们家都有。绫罗绸缎,丝麻绢纱,不知韩公子想要的替代品是什么样子的?”
韩昭认真想了一下,说:“要比寻常纸张坚韧不易碎,还要轻薄透光。”顿了下,她不好意思的笑了,“最好还能价格低廉。”
没办法,小本买卖,花钱当然得精细一些。
贺兰君听了她的要求,眉头微微皱起来:“若只说前两个要求,丝绸绢纱倒是都能符合,只是价格远算不上低廉。若拿这做灯笼,恐怕只有富贵人家才能买得起。若要说价格低廉,棉布倒合适,只是过于厚实,不易透光。”
“这么想来,倒是挑不出来韩公子想要的替代品。”
这结果早在韩昭的预料之中。
安宁县的几家绸缎庄,她早就去过了。对各种面料的特性也有所了解。市面上现有的料子的确是都不太适合。
他今日来的目的也不在此。
“那有没有可能,改进织布的技法,让棉布能更薄一些,或者用其他的原料呢?安宁县那么多家做灯笼的,我想如果真能织出来这种布,应该会卖得很好。”
贺兰君抬眼,见韩昭目光炯炯的盯着她。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明白了她的心思后,贺兰君心下合计起来。听起来倒是个好主意。可是仔细一算,能不能赚到很难说。
她笑了笑,说:“按理来说是可以的,只是若事事都能按理来说,那世上哪还有不能办成的事。技法改进,岂是朝夕就能完成的。”
这意思就是委婉拒绝了。
韩昭难掩失望神色,勉强笑道:“是韩昭异想天开了。既如此,我就不打扰小姐了。以后小姐若有用灯需求。可到罗石巷寻在下。”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且慢,”贺兰君叫住她,“上元节韩公子送的灯虽已破损。但的确比之严记也丝毫不差。想必也是费了很多心力。公子不要银钱,我只能以家中货物相赠。还望韩公子能接受。”
“莺儿,取一匹绸布送给韩公子。”
韩昭也没心思再纠缠,“多谢小姐。”
抱着一匹布走出了绸缎庄。
贺兰君看着她的背影,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韩昭,倒是个聪明人。只是不该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
等韩昭走出了店铺,莺儿不解的问道:“小姐,您之前说做生意讲究一个人无我有,人有我精,这韩公子提出的技法改进不正符合吗?为什么你却拒绝了?”
贺兰君耐心的给她解释:“且不说改技法前期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若真织成了,价格比棉布还低廉,又能赚到多少呢?况且,他现在的地位,怎么能带动全县的灯匠,以纸换布呢?这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若她以后做生意,莺儿少不得是她的左膀右臂,有些东西她还是要知道的。
“原来是这样,还是小姐想的明白。”莺儿又看了看店外,“小姐我们出来已经有段时间了,是不是该回去了?老爷命您今日在绣嫁妆。他回去要是看不到小姐,又该生气了。”
“无妨,爹今日去城西的店铺,回去会比较晚。”话虽这么说,贺兰君还是起身准备离去。所有事情已经完成,索性回去,琢磨琢磨告示怎么写。
第二天,告示还没来得及贴出去,贺老爷就怒气冲冲的来到了贺兰君的院子。
他今天到店里听掌柜的说,才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情。
女儿今年也该成亲了,昨日他令她在家绣嫁妆,她却阳奉阴违,如此随心所欲,让他怎么寻找一个好人家来托付。
看着急匆匆出现在院子里的贺老爷,贺兰君就知道老爷子估计知道差不多了,仍旧装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脸平静:“爹,怎么了?何事如此匆忙?”
一路走过来,怒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贺老爷只能板着脸,一脸严肃的问:“昨天你是不是去店里了?”
“是,女儿昨日去店里,看了看账本。爹把店铺经营的很好。”贺兰君笑着给他爹比了个大拇指。
贺老爷两眼一瞪:“我用你夸呀。你不好好在家绣嫁妆。乱跑什么呢?你这样让我怎么给你找个好女婿呢?”
贺兰君小声嘟囔:“那就不找呗,反正找来的也不一定听话。”
“你......”贺老爷气的还想再说什么,贺兰君一眼看到了出现在院门口的娘,拉长声音叫了声:“娘......”
沈夫人听到下人的传报,急忙忙的就往这边赶过来。
一听贺兰君这委屈的声音,人还未到跟前就已经发问:“这是怎么了?”
紧走两步,一把把贺兰君护在怀里:“老爷,我可就兰君这么一个孩子,你还这么苦着她,我活着还有什么指望呀?”
说着就要掉下泪来。
贺老爷最看不得夫人这样。他们少年夫妻,夫人生下贺兰君后,他就因为一次意外失去了生育能力。
这些年。沈夫人守着这棵独苗,可谓是,千娇万宠。
要不然贺兰君怎么能这么出格。
贺老爷又急又愧疚:“夫人啊。不是我要管兰君呀,只是,她也太胡闹了?”
“不就是去铺子里面看了看账本吗?家里铺子那么多,给她一间管又怎么样?”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就这样抛头露面的做生意。跟人讨价还价的,这还怎么嫁个好夫婿?”
“不嫁就不嫁,家里的钱又不是养不起她一辈子。给她寻了个好拿捏的上门女婿就是了。”
夫人杏眼一睁:“你的钱是不是还想留给你侄子?”
贺老爷急了:“我哪有什么侄子,你就宠她吧!”说完甩袖而去。
这样的场景已经重复上演了很多遍,贺兰君早有经验。
她歪头靠在沈夫人的肩上,拉长了语调:“娘对我真好。”
沈夫人拍拍她的肩:“傻孩子,娘不对你好,还对谁好呀?不用怕你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娘支持你。”
贺兰君开心的笑了,果然还是娘最好。
二月春风似剪刀,出了正月,安宁县的草草木木就迅速的从沉睡中苏醒起来,冒出点花红柳绿的迹象。
钱小舟也在这春和景明的天气里,正式开始了他的学徒生涯。
韩昭先从教他处理竹子开始。
花灯的骨架一般是用竹材搭建的。从碧绿的竹子到合格的灯笼骨架,要经过一系列的处理步骤。
第一步选竹材就有讲究。要挑那竹节长且平直的竹竿。最好是三年以上、竹竿呈深绿色的竹子。
之后是劈竹条。用劈刀将挑好的竹竿破成竹条,再横着劈成薄薄的蔑条。
因为花灯造型中多需要圆弧骨架支撑,平直的蔑条还需要经过烘烤定型。这一步考验的就是制灯人的耐心和经验。
其他步骤也各有繁琐和技巧。
总之,做花灯是一个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过程。。
今日他学习的是劈蔑条。韩昭给他示范了一下,然后站在一旁看着他练。
钱小舟小的时候就爱跟他爹后面做些小木工活。拿起蔑刀来,竟是很顺手,做的有模有样。
这一做就做到了晌午,钱小舟的肚子叫了起来,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韩昭哥,要不然我们先吃饭吧,我娘给我留了饭。我看还挺多的,要不然你也跟我一块儿去吃吧,反正韩大爷今天也不在家。”
韩昭一想,平时麻烦的也不少这一顿饭。就跟着他过去了,顺嘴问了一句:“王大娘今日去哪了?”
钱小舟边走边说:“说是有户人家招绣娘,她去瞧瞧。好像是贺家,对,就是开绸缎庄的那个贺家。”
开绸缎庄的贺家?韩昭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贺兰君的身影。不知她家招绣娘是要干什么?
算了,好花虽美却有刺,还是安心填饱自己肚子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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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绸缎庄巧遇贺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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