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路向南,终于抵达旸洲地界,又穿过了坞江镇,跨过了岭北山,方才抵达陵云城,这陵云城乃是去盛雪楼的必经之路,一路上三人见了不少新奇玩意,也了解了不少当地的风俗习惯,此地和金陵虽都属于南方,但是旸洲的风光更好,随处可见山水和园林。
就比如他们现在所逛的集市,许多小摊上都卖着书画和扇子,以及一些茶叶,大多数都是当地所产的茶,很是新鲜。
“姐姐,这…好生精致啊!”
陆鸣指着摊位上的一朵花簪,让他惊奇的并不是这朵花簪的做工,而是它们背后的画稿。
“姐姐,这是用来做什么的?”他问道。
摊位后的女子盈盈一笑,拿出一张画满花形的纸来,缓缓而道:“你看,这是梅花,荷花,兰花,槐花,茶花,下面的呢,则是菊花,木兰,海棠,芙蓉,牡丹,你若是还想要别的什么花形,就由我亲手描绘出来,再拿出这样的一根铜丝……”
她取出一根铜丝,又拿了些丝线,说道:“再把画好的花形剪下,用丝线固定在铜丝上,一圈圈的缠上去……”
见此,陆鸣不惊发出一阵感慨,甚至兴奋的开始挑选起了花簪。
“姐姐,你看我适合哪朵花?”
那女子仔细的瞧了他一番,又思量了片刻,从摊位下取出一支菊花簪,说道:“这支金盏菊花簪如何?”
“金盏菊,和这白菊有什么区别吗?”陆鸣不解。
这时,长断发现他还在摊位上驻足,便招手催他快些,匆忙之下,陆鸣急忙付了钱,握着花簪跑向两人。
“你干嘛去了?一会就不见人影。”长断问道。
“你们瞧瞧,好不好看?”陆鸣兴冲冲的晃着手里的菊花簪。
“好看好看,来来来,我给你插在脑袋上。”长断说着就要去抢花簪。
“别,弄坏了怎么办。”
陆鸣急忙把花簪放在包袱里。
“话说我的木犀膏呢?走了半天也没见…”
“前面就有一家点心铺,去瞧瞧就是了。”
长断说完便走向前处,刚走不远,就看见一个卖鱼的摊位上围着一帮人,其中还有两名身着盛雪楼校服的弟子,其中一名稍年长的弟子眉目疏朗,气度不凡,腕上戴了个刻满符文的手串,腰间别了一把雪色长剑,立马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这少年身边的看起来年龄小些的弟子则稍显内敛,毫不张扬,他的气质并不出众,腰间的剑也是最普通的凌风剑,属于门派统一发放的那一种。
此时,这二人正与那鱼摊老板理论。
“明明说好的五十文钱,怎么又变成八十文了?你瞧着我俩年岁不大,故意忽悠的我们是吧?”那年龄稍大的少年说道。
鱼摊老板听了,冷笑一声,道:“这称可是明明白白的,八十文就是八十文,您二位都是盛雪楼的弟子,我们哪敢得罪,谁不知道你们盛雪楼一向专横跋扈,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恨不得把莫楼主做成佛像,日夜祭拜~”
“你…!”
闻言,两个少年皆是怒形于色,那雪剑少年似是按耐不住,右手已握上剑柄。
“怎么?难不成你们还敢在集市动手打人不成?”
“瞧瞧,瞧瞧,这就是你们旸洲一霸的做派,这就是盛雪楼教育出来的作风优良的好弟子!专挑咱们这些老百姓欺负啊,啧啧啧。”
鱼摊老板冷哼一声,鄙夷的瞧了两个少年一眼。
见此情形,长断和引书心中都异常感慨。
看来盛雪楼在当地的处境也是万分艰难啊。
引书思忖片刻,忽然用胳膊肘碰了碰长断,低声道了一句:“你去看看那称有无问题。”
“我?”长断指了一下自己。
“不然呢?办起这事你比我在行,放心,他们不认识你。”
听后,长断点了点头,移步走向那个鱼摊,他瞧了瞧那杆称,觉得秤砣并无异样,便又将目光对准了称上的草鱼。
只此一眼,长断心中已然分明。
“你这鱼…我怕是不敢吃啊。”他道。
“你这是什么话?”那老板问道。
“这鱼肚子里,塞的可不是脏器。”长断付之一笑,“如果你觉得我的判断有误,不如剖开看看,如果我错了,钱我来付。”
这话让围着的人群议论纷纷,大家把目光齐聚在老板身上,等着他剖开鱼腹自证清白。
“你…你找茬是吧?!”
鱼摊老板指着长断,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众人见他这副样子,霎时间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一齐要求老板给那两位少年道歉,这老板没了法子,只能低头道歉,大约是怕之后生意做不下去,便又多赔了两条草鱼。
两位少年接过之后,却是付了八十文钱,那内敛少年说道:“莫楼主常说,无功不受禄,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还有,也请你以后别再用这种把戏骗人了。”
说完之后,二人便将双手合于胸前,恭恭敬敬的向长断行了个拱手礼。
“多谢公子相助!!”
“不必言谢。”长断笑道。
“敢问公子姓名?萍水相逢,甚是投机,我见公子的装束不像本地人,这是要去往何处啊?”雪剑少年问道。
“说来也巧,我们正是准备前往盛雪楼,拜会莫楼主的,既是天缘凑合,可否劳烦二位带路?”
长断说完,陆鸣和引书也买好了木犀膏,两个人朝着他的位置走来。
雪剑少年爽朗一笑,说道:“原是如此,实在是缘分!来来来,我二人愿于你结拜为兄弟!”
长断脸上闪过了一丝疑惑,心里忍不住的泛起嘀咕:莫非,这盛雪楼的弟子都是如此随意不羁?
“啧,人家才刚和我们认识,结拜什么兄弟,你老毛病又犯了吧。”内敛少年嫌弃的瞟了他一眼。
“是是是,是我欠考虑了,说起来还未报上姓名,我叫莫戎,他叫封夜明,今日有缘结识公子实乃万幸。”
“既然公子是去往盛雪楼的,我们也就不多话了,一同赶路吧。”
莫戎说完,便做了个[请]的手势,见两人一举一动都很有礼数,长断心中不免感到奇怪。
为何盛雪楼当地名声如此之差?其中会不会参杂了什么别的缘故?
五人行过大河,走上山道,山中种了不少松柏,旁边放着许多石碑,石碑上刻着些诗文,再往上走,只见青烟飘渺处,有几只仙鹤空中飞过,夕阳洒在翻腾的云海上,似是金绸舞动。
眼前的景色,使得陆鸣顿下脚步,他瞧了一眼云海,心中泛起一阵如大浪般袭来的悸动,像是苍茫之间,有所感应一般。
只是远远的注视,便像被吸进了天地之中那样。
“什么时候才到?”他问了一句,好收回注意力。
莫戎指了一下,说道:“你瞧,那顶峰松柏下,便是了。”
几人的身影穿梭在松影之中,在阶梯上留下了一片片痕迹,茫茫青烟中,去往那云霄之处。
过了门槛,入了门中,封夜眀于莫戎将三人带到【同尘殿】前,并让他们在此等候片刻,随即两人迈入殿中,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莫戎邀请三人入内一叙。
同尘殿中,飘着一缕沉香,使人心中平静了不少。
大殿的正中间坐着一位老者,他轻轻拂了拂胡须,抬眼之时,先是观察了长断一番,而后才将目光移向引书陆鸣二人。
“你二人来我盛雪楼,所谓何事啊?”
说话的并不是上面的老者,而是站在柱子旁,身着玄色长袍,看起来略微严肃的老者。
引书先是站起身子,而后行了个抱拳礼,说道:“晚辈冒昧造访,从金陵赶到旸洲,所谈之事必然不是小事…故而,若是莫楼主听完觉得有所不妥,但讲无妨。”
“莫戎,夜明,你们先出去。”莫问初摆了摆手。
“是。”
见两人离去后,莫问初捧起手中书简,一步一步的走向引书,他将手中竹简放到引书手里,说道:“你可知,我为何要成立盛雪楼?”
“晚辈愚钝。”引书低下头,谦卑的说道。
“若是为人处世,只靠心中的正义,是不足以保护自己的,我让他们握上武器,是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可是这个世道上,有许多人握上武器的理由,却是为了作恶。”
他慢悠悠的转了一圈,暼见了长断腰间长剑。
“可见,是非只在心中罢了,孩子…你握上武器的理由是什么呢?”
引书想了想,“若是晚辈说…是为了天下人免受苦难呢?”
此言一出,那玄衣老者放声大笑,指着他说道:“莫非你心中没有一点私欲吗?我倒是不信,你可敢在我手上过几招?”
引书知道他这个举动是为什么,早在之前,便已经听闻盛雪楼入门的是要经受一个叫做[试剑]的流程的,试剑考验的是持剑者的剑心,若是剑心不稳,便入不了盛雪楼的大门。
“赐教。”引书决定一试。
“好!有几分胆气,来,与我庭中一试!”
几人出了同尘殿的大门,只见圆台之上,引书负剑而立,玄衣老者手持凌风剑,随着一道寒光闪过,两柄长剑已然相撞,双方剑影飞舞,你来我往,势均力敌,那老者的剑法犹如行云流水,变幻莫测,一招一式间攻势愈发凌厉。引书也不甘示弱,他的剑法如同疾风迅雷,交错间使人目眩神摇,只见他手腕一转,挡下玄衣老者的一记重击,转眼之间剑招突变,那玄衣老者应对不及,已有被压制的势头。
剑光之中,引书似乎想到了什么,眉间多了几分不快,分神之际,那老招从他剑下脱身,使出一招‘追云逐月’将引书逼得连连后腿,剑风滑过引书衣领之时,那把凌风剑也就此顿住。
玄衣老者收剑入鞘,说道:“心绪紊乱,剑意不纯,方才你本可以一招制胜,却错失良机,比试之中,最忌讳心神不定,若你处在危局之中,这把剑,不会就此顿住……”
引书连忙单膝跪下,他面色凝重,心中忍不住怒骂自己。
“引书啊引书,好不容易赶到盛雪楼,你却要以你一人的失败拖累他们两个人,你真是罪该万死啊…”
他闭上双眼,等待莫问初开口。
“泊利,你先退下,让我试一局。”莫问初拂着胡须,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见他并没有要退的意思,莫问初叹了口气,扬声说道:“谢泊利,你给我下来——”
“啧,你忘了我楼中规矩?这小子难不成是你的亲儿子不成?值得你这么护着他。”谢泊利冷笑一声,却还是规规矩矩的从台上下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越发风趣了,来,小子,跟我到青竹林一试。”
莫问初看向长断。
“我?”长断挠了挠头。
“不错,就是你。”
说罢,莫问初抬脚就走。
长断与引书对视一眼,引书冲他点了点头,随后起身于他一同来到青竹林中。
此地有一处凉亭,亭中摆着一个石桌,石桌上面放着棋盘,莫问初坐下之后,便邀请长断坐在对面,他手持黑棋,长断则是白棋,在开始之前,他问了长断一个问题。
“孩子,若是有一天,你发现前路是一盘死局,到那时,你会作何反应?”
长断并没有立马回答,莫问初也没有急着追问,反而让他在终局后才给出答案。
清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长断执着白棋,额头上已生出不少汗珠,他的视线紧盯棋盘,不敢有一丝松懈。
这场对弈,他必须要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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