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啊,封筠,你不是说…我瞧你方才动作还挺利落的。”陆鸣反复思考,还是觉得奇怪。
封筠睡在树根上,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道:“什么?我入门这么久好歹会点功法吧,杀个不会武功的人不是在情理之中?”
引书笑而未语,反而看向了一旁的长断,他靠在引书肩上,双目微闭,手里正编着一只草虫。
他瞧了许久,在长断即将编好的时候伸手将草虫取走,长断抬起眼帘,对上他不容抗拒的目光,他并未做出任何举动,长断却已先了他一步。
“书君是喜欢这只草虫吗?”
长断状似无意的在地上寻找杂草,手却不经意的摸向了袖中的玉扳指。
当他把玉扳指放在手心给引书看时,他的笑不知为何冷了下去,仿佛是被触及到了什么不快的回忆。
这一路上,他的手上都戴着银色护腕与护甲,长断并非看不见,可他当真没有疑问吗?
还是说……他并不在意铁片下的东西?
引书犹豫了一会,还是接过了扳指,他没有立马戴上,而是找了个借口将扳指放进了怀中。
半晌,陆鸣喊着饿了,要谢钺陪他一起去林子里摘果子,谢钺摇了摇头,以身体疲倦为由拒绝了。
他转而看向长断,长断无奈的摇了摇头,准备起身陪他一同前去。
“我也饿了,记得多摘点回来。”
封筠突如其来的声音,倒让长断把目光转向了他。
方才两人都有所察觉,封筠的剑法绝不是他所言那般粗劣,若是真动起手来,以他的速度,长断虽能一战,却也难保不会落得下风。
“哈?让我去啊?”封筠撇了撇嘴,抱着手臂陷入沉思。
“我能用我封家大公子的身份拒绝你们吗?”
陆鸣拽着他的胳膊,催促他快些走,封筠被缠的没法,只好跟着他往林子走去了。
“唉,可见,人出门在外,不能把底全交了,得有点身份才行。”
一直到进了林子,封筠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陆鸣听不下去,便捂着耳朵往前跑。
两人踏着秋叶,步入蜿蜒的林道,走到尽头,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处清泉,清泉两边是两条未知全貌的小路。
“走哪边?”封筠看向陆鸣。
“左边。”
陆鸣随便指了条路,封筠点了点头,与他一起向前行去,不知走了多久,两人忽然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几个身着丹心门校服的弟子忙慌的跑了出来,陆鸣正想拦下来问个究竟,封筠却早已撒腿跑了,陆鸣回头质问他怎么回事,封筠摆了摆手,说道:“身后!我去,你们惹了什么东西?!”
陆鸣抬起眼帘,发现在弟子们身后跟着一群凶兽,似是发了狂一般双眼猩红,嘶吼着扑向众人。
“可恶……不能就这样……”他拔剑出鞘,还未碰到那凶兽,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牵着跑向了后方。
“你…避而不战,算什么好汉?”
封筠跑的飞快,脚下犹如装了闪电一般,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这种时候还逞什么英雄好汉,保命要紧!”
众人被凶兽逼到田里,望着眼前体型巨大的凶兽,众人连连后退,这时,几名村中百姓大声呵斥他们动手,弟子们举棋不定,犹豫之间,一只凶兽向前扑去,动作迅猛,来势汹汹。
长断正要动手,却被引书制止了,他摇了摇头,说道:“静观其变。”
村中百姓越聚越多,纷纷躲到了墙边探看,望着眼前犹豫不决的丹心门弟子,他们似乎也失去了希望,便准备趁着凶兽还未发觉趁早潜逃。
“丹心门弟子……指望他们能做什么?”
“一群只会为非作歹的恶人,竟然对他们抱有一丝希望……”
“算了,大伙赶紧逃吧。”
领头的丹心门弟子咬了咬牙,他握着手中的三尺长剑,心中却冒出彻骨的寒意。
“师兄…我们……”
领头弟子垂下眼帘,未曾多想,便道:“动手…”
“什么?”
“动手,救人要紧。”
“可是我们还是入门弟子,怎么敌得过这些发了狂的野兽?”
“不试试,怎么知道,门主的教诲你们都忘了吗?无论置身何处,切勿忘记。”
“不惧,不悔,不退!”
弟子们被他话中的情感所感染,便也不再多问,纷纷拔剑迎敌,一时间场面混乱,凌厉的剑光环绕在兽群周围,喊杀声与兽吼声此起彼伏,弟子们虽处于劣势,却个个剑法精绝,眼看兽群即将发出下一次攻击,长断几人拔剑出鞘,冲入中心挥剑迎敌。
凌厉的剑气在兽群中纵横交错,弟子们得了助益,心中顿时放松不少,配合的也愈加熟练,在众人的共同协助下,凶兽渐渐不敌,四散奔逃。
眼看几只凶兽钻进了林子,弟子们总算松了口气,便回身向长断几人行礼。
“谢过各位…”
这时,人群中冒出熟悉的三人,他们看见长断后立马走上前去,兴奋的拍着他的肩膀。
“断师弟,没想到真的是你们?!”
“咋们这么快又碰上了,缘分缘分。”
“来来来,咱们一同进城吃顿饭!”
长断无奈的笑了笑,说道:“等人都到齐了可好?”
“啊?还有何人?”
长断说道:“家弟和封公子去林子中摘果子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不如师兄先走一步?”
“也好,那我等就在望江楼设宴,你们可一定要来啊。”
“自然。”
几人抱拳行礼,别过众人,长断向雪山看去,山巅之上,夕晖落入山头,着眼看去,恍如泛着金光,如此奇异的景象,让众人都为之感叹。
“我去!我的天呐,我的天呐………”
“都怪那些没有三把斧,硬要逞英雄的同门弟子,这下完了,全完了!!”
陆鸣咬着牙,努力狂奔,听谢钺一直絮絮叨叨个没完,他的耐心也终于被耗尽了。
闭上嘴跑的更快!”
“是是是,你说的对,我不说了。”
两人穿过层层灌木,从山脚跑到了半山腰,身后兽群却依旧穷追不舍的追着两人,眼看霞色已落,暮色将至,封筠站在崖边,拔剑出鞘。
陆鸣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看着眼前这个比他大了不少的少年,心中的不安也淡了不少。
封筠对他点了点头,陆鸣立马点头回应,就在他以为封筠要大杀四方的时候,他把剑刺入了石头缝里,自己找了个藤条栓在剑把上爬了下去。
……………………
一时间,陆鸣嘴角抽了抽。
“快下来啊,愣着做什么?”
陆鸣来不及多想,也学着他的方法爬下去,两人落到一块平地上,身后是幽深无比的山洞,山洞里滴滴答答的落着水珠,地面上是一片苔藓地,想要在此休息绝不可能。
封筠掀开藤蔓,往里走去,他仔细探看了一番,忽然在角落蹲了下来,反复抚摸后,他拍了拍地面,对陆鸣说道:“这里是片实地,坐这吧。”
陆鸣刚想坐下,发现封筠自己就占了大半的位置,他只能坐在边上凑合着休息。
两人休息了半个时辰,忽闻洞外一阵兽吼,封筠睁开眼帘,向外看去。
陆鸣也站了起来,两人根据方位,迅速判断出了兽群的数量,共有九只,实在不是他们所能对付的,可是,不管怎么样,都应该先把上面的配剑取下来。
他靠在石壁上,默默向外挪动,在手指接触到藤条的瞬间,一只野兽向他投来目光,紧接着就是震天撼地的一掌。
那飞剑落入空中,落在了封筠脚边,他垂目看去,紧接着,一阵寒光闪过,他的身影如同闪电一般穿梭在各个石壁上,凶兽们被惊的猝不及防,纷纷向洞内跑去,又是一阵凌厉的剑光刮过,纷叶吹落的刹那,洞外匍匐着九只野兽的尸体。
封筠笑着,将陆鸣的剑递了过去,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手指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
“小孩,可别告诉旁人啊。”
一阵沉默让他愈发尴尬,封筠又咳了咳,继续道:“怎么,被我帅傻了?”
又是一阵沉默。
他烦躁的摸了摸脑门,说道:“好歹我救了你,不求什么回报了,一句感谢总可以吧。”
还是一阵熟悉的沉默。
封筠终于忍不了了,他立马转身看向陆鸣,这一眼,瞬间扑灭了他的怒火。
原来陆鸣早就被野兽那一掌拍晕了过去,就算想听他说话也不能了。
“抱歉,望江楼的饭菜价钱太贵,所以只能委屈各位师兄弟了。”
“无妨。”长断刚搬好了长椅,他坐在中间,被挤的有些难受,抬起眼帘时,发现其他几人也是如此。
其中一名弟子见到封筠身上的泥垢,于是半调笑半关切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刚刚从贼窝里爬出来?”
“是啊,刚从你家的贼窝里爬出来。”封筠翻了个白眼,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酒。
“多谢大哥二哥及时相救,要不然我们在山下不知还要待多久,大哥二哥果然勇猛,竟能将那些凶兽尽数杀尽。”
长断愣了一下,说道:“其实……”
“咳咳…”封筠的脸颊被酒杯遮挡,视线却透过酒杯向长断看去,两人对上视线后,长断心中便已明了。
“什么?”陆鸣抬起脏兮兮的脑袋,颇有些可爱,像只滚了泥坑的小鹿。
“还是谢钺出力多。”
谢钺猝不及防的“嗯?”了一声,和长断视线相对的刹那,他立马点了点头,说道:“虽说如此,可若不是兄长和哥哥及时赶到,我也不会这么轻易制胜。”
“那谢过谢钺哥哥了。”陆鸣说道。
酒过三巡,众人皆醉,离开饭馆后,丹心门弟子在路口处辞别,长断站在风口,身上绣着暗纹的墨色衣服被风卷起,他遥望城门,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谢钺搀扶着陆鸣从饭馆里出来了,长断回身对引书说道:“我还有人要见,书君不如先送他们回去?”
引书点了点头,心中已猜到了他要见的人,便道:“早些回来。”
“书君的记挂,我自当遵从。”
长断朝李熠点了点头,接着便坐上了马车,赶往了那处城关。
城楼上无一丝光亮,只有一人驻足于此,听到脚步声后,他笑着行了个礼,说道:“不知大人要在此约见小的是何用意呐?”
长断轻笑一声,走到墙边,他望着这片城镇,淡淡开口:“大人的手笔,应当不用我多言。”
“难道这时候还要故弄玄虚吗?”
那捕快敛了笑意,也站到了长断身边,两人瞧了许久,捕快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大人的话小的自然明白,只是,咱们这辈子做的,又有几人能真的明白?不过是随心而动罢了。”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风云,小人物只能依附在大人物的风光下苟且偷生,咱们这些小人物,不过是从大人物身上偷得些许浮光,好来度过余生而已。”
长断点了点头,说道:“河间镇有你这样的捕快,是当地百姓之幸。”
倒不如说,到现在为止,沂洲之行,无时无刻不让他觉得意外。
是真是假,是虚是实,许多次都朦胧了他的视线。
可放眼如今,他倒觉得心头莫名的生出几分温热。
诀别之时,长断站在石梯上,说道:“只是,丹心门之事,还望你多些耐心,静观其变。”
“他们救助村民的事我已知晓,确如大人所言,应当多些耐心。”
长断点了点头,坐上马车缓缓而去。
月色下的城关上,只余夜风吹拂,城镇上的灯盏已灭了大半,站在城楼上的那人微微呼出一口气,在差役的催促下离开了城楼。
此夜,应是一场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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