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用力掐着自己大腿，试图憋住不争气的泪水。

他怔怔盯着自己鞋尖上开裂的胶印。这节课的内容已经像流水般从指缝溜走，期末考的红叉早晚又要在成绩单上增添一个。

手腕旧伤被掐出深痕时，他突然闻到熟悉的雪松香——林卿不知何时坐到了他旁边，推来的笔记本上字迹清隽，上面贴着的纸条上写着：

“我来帮你”

周野泪水毫无预兆地砸在纸条上，晕开了墨迹。第二张纸条又递过来，上面清隽的字迹写着：

“小野别哭”

周野点了点头，用力抹了把脸，肩膀微微颤抖。

课桌不大，让两个少年挨的很近，周野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干净的皂角香，像昨夜那个拥抱的余韵，周野偷偷将那张纸条夹进课本深处。

周野忍不住扭过头，看见林卿正沉静专注地在他残缺的笔记旁补全推导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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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响起时，林卿匆忙离开了教室......也许他是有事去忙了，周野看着林卿匆忙离去地背影，默默地摸了摸林卿递给他的那两张纸条。

失去助听器的周野正对着空白的试卷发呆。世界像浸在水里，所有声音都变成模糊的嗡鸣。他看见课代表的嘴唇在动，却只能捕捉到几个破碎的唇形：“卷子……交……”

临上课时，教室门忽然被推开，林卿额发被风吹得微乱，在众人瞩目的视线中，他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将印着logo的塑料袋放在周野课桌上。

“电池。”周野看见林卿努力尝试和他沟通的口形，林卿在耳边比划了个换电池的动作。“试试，能用吗。”

周野拆开塑料袋时，塑料摩擦声在教室中格外刺耳。五颜六色的电池像彩虹糖。最上面那对德国进口电池包装精美，价格标签还没来得及撕掉——一截足够他爸一个月的烟酒钱。

“哟，慈善活动啊？”王腾转过头，故意提高音量，“林大少真是菩萨心肠。”

周野听不见王腾在说什么，但他知道肯定是一些糟糕的话，因为他看见林卿好看的眉眼又轻轻蹙着。他连忙抓起最普通的国产电池。助听器重新启动的瞬间，世界轰然复苏：粉笔划过黑板的刺耳声，同学们的窃窃私语，还有自己如擂鼓的心跳。

‘开心一点^_^’

铅笔字迹在电池包装内侧若隐若现，一笔一划像羽毛从心头拂过。周野用指甲反复描摹那行小字，直到包装纸边缘起毛。

周野再抬头时，林卿已经被同学们围住。

英语科代表正把一沓作业本塞进他怀里，物理委员举着竞赛报名表等他签字。周野看着那人游刃有余地处理各项事务，只是他偶尔抬眼时，目光总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最后一排。

周野低头在便利贴上写下“谢谢”，又迅速撕下揉成团。

纸条被王腾扔来的粉笔头击中——“小废物写作文呢？”王腾突然探身抢过纸条大声念道：“‘谢谢你的电……’哟，小聋子，你这写的是情书吧？”

哄笑声中，林卿从人群里抬头望过来。

“还给我！”周野有些不敢看林卿投来的眼神。他慌忙夺回纸条揉成一团，碎纸屑从指缝漏进抽屉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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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课，他盯着林卿后背的发呆，新电池传来稳定的电流声。直到老师点名提问，他才惊慌地发现课本还停留在上节课的页码。

午休时周野在走廊徘徊，攥着新写的纸条来到教师办公室附近。透过门缝看见林卿正在整理物理竞赛资料，利落地分拣着报名表。

“这次竞赛保送名额只有一个。”班主任的声音隐约传来，“你父亲昨天来电话，说清华那边……”

周野后退半步，纸条在掌心浸出湿痕。林卿永远这么优秀，天之骄子一样的人，为什么会想和自己这种不成器的家伙做朋友？周野再次感到深深的自卑，捏了捏那张道谢的纸条，转身时撞到抱着作业本的学习委员，纸张雪片般散落一地。

“没长眼睛啊！”学习委员皱眉，“你到底是是聋子瞎子还是傻子！”

“对不起、对不起.......”周野连忙蹲下收拾残局。

最后在会议室找到林卿时，那人正被竞赛组的同学簇拥着准备离开。

“林卿，”年级组长抱着教案经过，“竞赛培训别忘了带优盘。”

“已经准备好了。”林卿抬头微笑，手指仍在键盘上飞舞，“这次整理了新的例题解析。”

周野猛地缩在墙后，盯着走廊瓷砖的裂缝，忽然听见后勤主任洪亮的声音：“那个带助听器的同学，放学来领贫困补助……”

他转身逃向楼梯间。一瞬间，周野真的觉得自己像一只老鼠。

回到空荡的教室，他展开浸汗的纸条。“谢谢”两个字已经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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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周野站在布告栏前望着竞赛红榜。林卿的名字用烫金字体印在最上方，像悬挂在天上的星星似的。指腹在口袋里摩挲着被体温焐热的电池，他忽然觉得有些距离，真是比助听器失效时的寂静还要漫长可怖。

放学铃响过二十分钟，走廊渐渐空荡。周野捏着那张写满的纸条，从后门阴影里挪出来。

林卿终于独处，倚在窗边望着操场。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臂弯，干净熨贴的内搭袖口卷到肘间，露出腕骨清晰的轮廓。

“小野？”

周野猛地僵住。林卿不知何时转过了头，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被霞光浸透的眼睛含着浅淡的笑意。他慌忙把攥得发热的纸条塞进裤袋，指甲在校裤口袋的破洞处刮到皮肤。

“来。”林卿温和的招手，示意周野靠近。

这声呼唤像解除了什么咒语，周野低着头走近，在离他半步远的地方停住。窗户的倒影里，他们并肩而立，一个挺拔如白杨，一个瘦弱如初生的芦苇。

“可以听得清吗？”林卿伸手轻触他耳后的助听器，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次。指尖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声，与周野骤然加速的心跳交织在一起。

“很清楚……”周野的声音有些发紧，他努力控制着不让睫毛颤抖得太厉害“比原来的……更清楚。”

林卿笑了笑，收回手插进裤袋：“那就好。”

就在对方转身准备离开时，周野突然鼓起勇气抓住他的袖口，又立即像被烫到般松开，“林卿……电池、很贵吧？我查过价格……”

林卿挑了挑眉，没有立即回答。这个表情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更难以捉摸。

“我、我会攒钱还你的……”周野显得很局促，他抬起头，执拗地望着林卿，“我可以每天少吃一顿午饭，还可以帮便利店卸货……”

“周野。”

全名被唤出的瞬间，周野像被钉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

林卿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他向前迈出半步，阴影将周野完全笼罩。

“我是你的朋友。”

“朋友之间，不需要计算这些。”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开关，周野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涌出来，大颗大颗地砸在校服领口上。他慌忙用手去擦，却越擦越湿，最后自暴自弃地用袖子捂住眼睛，瘦弱的肩膀轻轻颤抖，“谢谢你……林卿。”

他听见林卿很轻地叹息。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撩开他被泪水浸湿的刘海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助听器外壳。指甲与塑料摩擦产生的细微声响，在周野耳中如教堂钟声般轰鸣。助听器传来的嗡鸣与心跳共振，让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彩窗般的夕阳光斑在视野里旋转，他看见对方瞳孔里缩小的自己。他看见林卿的瞳孔里映着晚霞，也映着自己通红的脸。

远处操场上的喧闹声、教室里值日生搬动桌椅的声音、甚至自己的抽泣声，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别哭小野。”林卿的声音很轻，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电池本来就是买来用的。”

周野用力点头，却说不出话来。他感觉那只手在他发顶轻轻揉了揉，然后自然地收回。这个短暂的触碰像一道暖流，从头顶一直蔓延到脚尖。

当林卿转身离开时，周野还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刚刚被触碰的头发。他怔怔的看着那人转身走向等在楼下的竞赛组成员。他扶着窗框慢慢蹲下，指尖触摸刚才被碰过的额发，满足的笑了起来。

林卿……真是一个像太阳一样温暖的人啊。

能被他认可，能成为他朋友的自己，何其幸运。

他把写着道谢内容的纸条展平夹进学生证，小跑着追上前方的身影。助听器里传来稳定的电流声，混着两人交错的脚步声，让周野激动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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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日子像偷来的时光。

周野的书桌不再出现辱骂的涂鸦，体育课上偶尔能接到传球，就连父亲醉醺醺的拳头都似乎轻了些。他开始在林卿经过时偷偷整理额发，避免新留下的伤痕让林卿看了忧心。

周野开始习惯林卿的问候，习惯那人修长的手指偶尔拂过他耳廓检查助听器。就连最刻薄的王腾，也只会远远投来阴冷的目光。

但噩梦总在不设防时降临。

阴湿男鬼第一次展露手段[垂耳兔头][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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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林大少真是菩萨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