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灯笼

“哎呦!这新娘子怎么还没来?吉时马上过了,误了时辰可要出大事的!”

“慌什么?再等等。”

“等?我能等,那东西能等吗?!”前者拔高了音量,语气里满是恐惧,“那位大师千叮万嘱,必须在这个时辰下葬,误了时辰,咱们谁都别想活。”

“来了来了!总算来了!”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呼喊,伴着跌跌撞撞的脚步声,还有某种重物拖拽的摩擦声,在死寂的黑夜里格外刺耳。

……

“在哪,人呢?!新娘子呢?!”暴怒的声音刺破黑暗,语气中带着濒临崩溃的疯狂,“一个个都哑巴了吗?”

“问你们话呢!你们是都死了吗?!”

“别、别生气……”有人战战兢兢地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我又找到一位,生辰八字丝毫不差,同年同月同日同一时辰生……就、就是性别……不对。”

“男的?!”那道惊恐的尖叫几乎破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惶恐,“男的怎么行?!男的能用吗?!”

“现在哪儿还有别的办法!”那人带着哭腔,声音里满是绝望,“我们先、先把他埋了再说!不然等它真的发怒,咱们全部得进去陪葬!”

——

“不要!别!”

温清涴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他浑身剧烈颤抖着,双手死死地攥着床单,指节因为用力导致泛白,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向下滑落,双眼瞪大,瞳孔因极致的恐惧导致完全涣散着,仿佛还深陷在那片无边的黑暗梦魇里。

“涴涴。”

一只苍白、骨节分明的手在他眼前轻轻晃了晃,熟悉的嗓音在他的耳边响起,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你做噩梦了,醒醒。”

江沉澜伸手揽过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渗了进来,身上淡淡的药草味萦绕在温清涴鼻尖。

那是独属于江沉澜的味道,他的腿不好,每天都需要用名贵的药材来泡腿,久而久之,身上的味道也变成一股淡淡、偏苦的药材味。

温清涴小时候经常住在江沉澜家,他察觉到江沉澜泡腿时情绪不对,因此总会在江沉澜泡腿时出现在他的身旁来哄他开心,也会在江沉澜按摩腿部时偷偷学习来帮助他按摩。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嗓音令温清涴涣散的视线缓缓聚焦在江沉澜的脸上,他嘴唇微微颤抖着,嗓音沙哑,失魂落魄地重复:“噩梦……那只是噩梦吗?”

“是噩梦,都过去了,你回来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还是送你回来的司机打的电话。”

江沉澜的手掌顺着他汗湿的脊背轻轻抚摸着,动作缓慢而温柔,如同幼时温清涴躺在他怀里,他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背,哄自己入睡时的场景。

温清涴的眼眶瞬间泛红,积攒在眼底的湿意终于忍不住涌了上来,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猛地扑进江沉澜的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脸颊埋在胸膛,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溢出,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与委屈。

“我……我梦见好像有人被活埋了,但我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被哪些人埋了,我在梦里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画面,但是……但是我、我感觉那个人是我,舅舅。”

温清涴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眼神迷茫的看着他,江沉澜笑了一下,他伸手摸了摸温清涴的头,语气平常地问:“为什么会这么想,你不是没有看人脸吗?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你。”

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的呢。

温清涴紧咬着下唇,大脑一片空白,江沉澜继续说道:“而且现在哪里还能活埋人。”他抬了抬眼皮,示意温清涴看远处房间内的监控,语调平稳地说:“宝宝,你动动脑子,你只是做噩梦了。”

江沉澜重新抱住他,沉稳的声音在他耳边再次响起,“你做噩梦了,涴涴。”他的手重新开始拍打温清涴的背部,声音又响了起来,“忘掉吧。”

忘掉吧……忘掉吧,做噩梦了,我做噩梦了。

温清涴的瞳孔逐渐涣散,随后又开始聚焦,苍白的脸也开始有了血色,不过一分钟左右,他的情绪就稳定了下来,像是魂魄刚刚归位。

“那我、我昨天晚上是怎么回来的,我昨天看到了两个囍字朝着我飘来,然后车门就突然开了,我好像……好像失去了意识。”

温清涴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了。

“是,你就是失去了意识。”

江沉澜叹了口气回道:“我接你回来的,送你回来的司机给我打电话说你晕过去了,我把你接到家之后,医生判定你是因为过度害怕而导致的短暂晕厥,你怎么到家门口不给我打电话。”

温清涴撇了撇嘴,委屈瞬间涌了上来:“是因为你根本不接我的电话啊,舅舅,你怎么恶人先告状呢。”

他抬起泛红的眼皮瞪了一眼江沉澜,语气愈发急切。

“我刚去学校时,你说你要经常给我打电话,但是你已经一年不给我打电话了,我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现在你又在这里问我怎么不给你打电话,我怎么给你打啊,而且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温清涴哭了起来:“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你却对我不理不睬,现在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还要在这里埋怨我不给你打电话。”

江沉澜任由他抱着自己,任由他诉说自己的难过,另一只手轻轻梳理着他凌乱的发丝,指尖划过他汗湿的后颈。

“……我有这么重要?”他的声音低沉,语调平缓,让人听不出太多情绪。

“当然有!”

温清涴抬起头,泪水早已将整张脸浸得湿漉漉的,卷翘的眼睫黏成一簇一簇,鼻尖和泛红的唇瓣都泛着盈盈的水光。

他吸了吸鼻子,哭着又抱了上去:“你怎么可以怀疑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我在下雨时会想起你的腿痛不痛,我在天气不好时会想起你是不是还在忙工作,我在吃饭时会想起你是不是也跟我在同一时间吃饭,你怎么可以这么怀疑我。”

江沉澜抚摸的动作顿了顿,脸庞完全隐匿在床头的阴影里,让人看不清神情,良久,他沉沉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直直钻进温清涴耳里。

“涴涴,你确定你日思夜想的人是我?”

他低头,微凉的指尖轻轻擦过温清涴的手指,语气瞬间冷了下来,他拽开温清涴的身体,抬起他的手指,沉着脸问:“那你手上这枚廉价的戒指,是谁给你的?是那位所谓的江老师吗?”

温清涴浑身一僵,身体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他名义上是江沉澜的外甥,实则是被他一手带大的。

江沉澜教他读书识字,教他礼义廉耻,在他过去的人生里,江沉澜既是无所不能的保护者,但身上又有着类似父亲一角色的威严。

所以即便江沉澜平日里对他再怎么宠溺,温清涴心底深处还是有些怕他,但……但江沉澜居然说他的戒指廉价,那是他老公送给他的,是他亲手做的,哪里廉价了。

温清涴皱了皱眉,小声地顶嘴:“这不是廉价戒指,这是我未来老公送给我的手工戒指,舅舅你不要这么说他。”

他挣了挣手,目光下意识地看向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看到戒指上那朵花颜色变淡了之后,温清涴立刻叫了起来。

“天啊,我的花颜色怎么变淡了。”

他急得要去抚摸失色的花瓣,但他的另一只手刚抬起来,就被江沉澜一把攥住,温清涴下意识转头瞪他,眼底还带着未干的泪光,可当他看清江沉澜的神情时,脸上的责怪瞬间僵在脸上。

江沉澜的目光深沉,瞳孔深不见底,他攥着温清涴两只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嵌进细嫩的皮肉里,语气冷得像冬日里的寒冰,不带一丝温度,字字句句都透着压抑的怒意。

“怎么?你现在知道着急了,他送你的东西,你就这么宝贝,在你心里,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温清涴被他攥得手腕生疼,但还是下意识地安抚情绪不对的江沉澜:“都重要,舅舅你不要纠结这个问题,你跟他在我心里的地位完全不同的。”

“是吗?”

江沉澜松了松手,继续逼问:“那我在你心里什么地位,他在你心里什么地位,谁高谁低?”

温清涴感觉自己的手好痛,头也好痛,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就好像那个千古难题,“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

这怎么选么,这根本不能选,无论怎么选都是不对的。

温清涴一个头两个大,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江汀舟和江沉澜都要问他这个问题,情急之下,温清涴只好生硬地叉开了话题。

“我……我还没问你呢,你为什么在家门口挂满了红灯笼,你难道要给我找个舅妈吗?”

话音刚落,昨晚那片刺目的红便猛地撞进脑海,温清涴的身体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他移开放在江沉澜身上的视线,慢吞吞地吐槽道。

“那你、你的眼光也太差,挂什么红灯笼呢,昨天晚上都把我吓到了,我现在去给你摘掉吧。”

他说着就要挣开江沉澜的手,完全没有注意到江沉澜那双原本漆黑的瞳孔,正无声无息褪去底色,翻涌出毒蛇般幽绿的光,紧接着,他的眼珠深深凹陷下去,只剩下泛着红血丝的眼白。

他被衣服包裹的小臂,一根根青黑色像枯树枝一样的东西正疯狂蠕动、凸起,可就在那些枯枝要缠上温清涴手腕的瞬间,枝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扼住,枯枝又猛地缩回皮肉里。

江沉澜急促的呼吸着,身体瞬间逼近,热气喷洒在温清涴耳廓,声音阴沉、黏腻:“为什么要摘?”

他的手指上移,指腹捏着温清涴的下巴,强迫他转过头,一字一顿地说:“那些灯笼,本来就是为了娶你才挂的。”

只不过,被抢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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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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