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恒,北原和戎狄,三国毗邻。数十年间,戎狄频频侵犯北原,北原小国难以抵抗,不得不投靠大恒,成为附属国,请求其出兵应战。
太平了没几年,如今戎狄又蠢蠢欲动,北原向大恒求援,并献出北原王的二儿子麒伽前往大恒和亲。
从北原到大恒,和亲的车队要走近十五日。然而在麒伽看来,好像前一日马车窗外还是无垠的草原,后一日便是繁华的城镇景象。
麒伽在马背上长大,作为不用袭爵的小世子,他在北原的日子无拘无束。
麒伽天生有神力,五岁时能推动草原上的巨石,十岁时能拉开两百斤重的弓箭。他自幼习武,擅骑术,善用刀,他从小的心愿便是能上阵杀敌,将戎狄赶出北原,让他们永不敢再进犯。
说起和亲,他自是不太情愿的,但他从小没离开过北原,如今有机会远行,让他十分兴奋。
兄长华罗说,只需两三年,等逼退戎狄,他自会向大恒皇帝求情,让麒伽能回北原。
麒伽要嫁的是大恒的四皇子赵昇明,十年前赵昇明在北原大退敌军的英勇事迹麒伽早已烂熟于心。大恒四皇子赵昇明,十六岁便披甲上阵,跟随当时的镇北大将军陈林声击退戎狄,七年间在北境立下赫赫战功。大恒和北原的百姓称其为“神勇北将军”。皇帝特封其为静王,允许他出宫建府,是众多皇子中第一个获封亲王的。嫁给这样一个英勇的皇子做男妻,麒伽并不觉得屈辱。
和亲的车队进了京城便直接去了静王府,皇帝有旨意,成亲时直接从静王府出便可。
轿子抬进了门,麒伽拂开侍卫玉呼的手,从轿子上轻巧地跳了下去。他身上戴着的银器和匕首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麒伽打量着这座富丽堂皇却又算不上热闹的府邸,只听身旁有人道:“世子您来了,路上还顺利?”
静王府的大管事郑昭带着几个小厮丫鬟迎了上来,礼数周全地问候了他们。
麒伽有些防备地看着郑昭——这人嘴里说着客套话,眼神却冷冰冰的。
“王爷身体不适,今日没能来亲自迎接世子。”郑昭说,“不过王爷特别吩咐了在下,好生招待世子。世子舟车劳顿,在下这就领世子去院子里休息。”
“好生无礼!”玉呼呛声道,“世子跋涉几千里来到京城,静王爷竟然连面都不露,实在侮辱人。”
麒伽也觉得赵昇明此举让他有些难堪,不过他今后便要寄人篱下,忍一时风平浪静,这是临行前兄长嘱咐的话。
麒伽想了想说:“那先去歇下吧,大家也累了。”
这位异族世子不高兴的表情写在脸上,不过见他没有多说什么,郑昭便点头应是,语气里没多少恭敬的意味,领着人去了西侧的院子。
静王府十分豪华漂亮,府中有假山有池塘,枝繁叶茂,曲径通幽,麒伽一路看得心中啧啧称奇,忘了先前的不快。
*
“王爷,北原众人已经在西苑歇下了。”
“知道了。”
赵昇明倚在榻上看着一封信,他右手抵着太阳穴,按揉着缓解头疼。他今日确实犯了头疼,但也没有不适到不能见客,晾着这北原来的世子,自然是向皇帝表达他的不满。
大恒四皇子赵昇明骁勇善战,击退北方进犯的敌军,然而多年征战让他落下一身伤病,无法再上战场。天子体恤,封王赐府,让他得以好好休养。
明面上这是恩赐,但实际上,皇上收了他手上的兵权,分给了两位将军,如今又让他娶男妻,这是要压制住太子这一派的势力。
当时太子倒是对此十分平静,还说:“四弟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休养身体,七弟之后恐怕会有大动作,孤还指望着四弟呢。”
赵昇明草草在纸上写了两笔,头疼得越发厉害,便叫了人来服侍他洗漱更衣,躺在床上闭眼养神。没躺一会儿,赵昇明便迷迷糊糊地睡去。
翌日清晨,赵昇明在一阵吵闹声中醒来。
屋外日头不早了,今日不用上朝,想来是贴身小厮见他昨日头疼,便没有叫醒他。
赵昇明从床上坐起来,厉声道:“吵什么?”
郑昭从外面进来,说:“王爷,世子求见。”
赵昇明不可能这样衣冠不整地坐在床上见人,正想让人去前厅等他,只听见“砰”的一声,两扇门都被撞开,从外面冒冒失
失冲进来一个人,身上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衣服上缀着银饰,想必就是北原世子了。
一个佩剑的侍卫紧随其后,一进来就先朝赵昇明抱拳行礼道:“属下失职。”
郑昭没见过这阵仗,惊得嘴都合不拢。
麒伽学着高修的样子,正要行礼,却和坐在床上的赵昇明四目相对,他抬起的双手顿时停在了原处,直愣愣地盯着赵昇明。
两人对视了几瞬,麒伽率先移开目光,磕磕绊绊地说:“赵昇明,他们,他们收走了我的匕首。”
郑昭这下是又惊又慌,自陈妃娘娘仙去后,十余年来他就再没从谁的口中听过这个名字,如今这北原世子初来乍到,就这样莽撞冒失,还直呼王爷的名讳,实在是大不敬。郑昭转头看了看赵昇明,心里想着要是他发起脾气来,自己该如何圆场。
没想到赵昇明听见这话只是看了麒伽一眼,就靠回床头,说:“除侍卫外任何人不得佩兵器,这是静王府的规矩,不是针对你。”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平日里不会用,只是留个念想。”麒伽微微低着头不去看赵昇明,此时和他争辩才抬头看他几眼,随即又移开目光。
赵昇明想了想,说:“把匕首拿回去,放在你屋里,不能带出来。”
麒伽眼睛一亮,高兴道:“谢谢!”
赵昇明挥了挥手让高修带着麒伽出去,叫了小厮进来伺候他起床更衣。
“王爷,这北原世子……”
赵昇明起身下了床,张开双臂由小厮帮他套上外袍,淡淡道:“竟连高修都拦不住他,父皇可真是给本王找了个好妻子。”
“王爷可要防他?”
“暂时不用,你找个人带着他,学学规矩,”赵昇明转过身,小厮给他挂好玉佩,“顺便,再找人给他做两身衣裳,别再穿他那些不成体统的衣服。”
郑昭一一应下,退了出去。
另一边,麒伽拿回了匕首,回到屋里将嵌着宝石的匕首放到了枕下。
玉呼在一旁问道:“世子怎么脸这么红?”
麒伽连忙摸了摸脸,确实有些发烫,他遮掩道:“大概是跑动热了。”
玉呼问:“世子见到静王爷了吗?”
麒伽感觉脸上又烫了些:“见到了。玉呼,你知道吗?我原本以为他长得和蒙将军一样,结果,并不相像。”
蒙将军是他们北原国的大将军,此人身高体壮,孔武有力,肤色黝黑,小半张脸都被蜷曲的络腮胡覆盖着。而静王曾是大恒的将军,长得却和蒙将军完全不一样,不像将军,倒像是画本里的神仙道人。
“我今日见到他卧病在床,脸色也不大好,看样子确实是身体不适,”麒伽说,“我们昨天错怪他啦。”
*
下午,郑昭带来了一位女官,让她教麒伽规矩。十五日后就是成亲的日子,之后少不了要进宫面圣,有许多规矩要学。
“郑管事,等等!”
麒伽叫住郑昭,跑回自己屋子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来。
“我今天早上看王爷精神不佳,这是我们北原的神药玉露丹,能助人恢复精神、预防疾病,用水送服就行。”
“多谢世子,”郑昭推辞道,“这药如此珍贵,还是世子自己留着吧。”
麒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没事没事,我还有呢。”
郑昭推拒不得,只能收下。
比起民风淳朴奔放的北原,大恒的规矩又多又繁琐,饮食、衣着、出行都有各自的规矩,麒伽听女官讲了一下午,仍然不得要领。
不过麒伽记得了一条,那便是不可直呼静王名讳,他想起早上冒失的自己,有些心虚。
女官走后,麒伽便在屋内练习行礼。女官说,在皇宫,在王府,行礼要格外注意,跪拜的姿势、弯腰的幅度、头和手的位置都尤其重要。麒伽站在铜镜前,一边行礼一边察看镜中自己的姿态,越看反而越别扭起来。
“世子。”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郑昭的声音,麒伽一下子直起身来。
“世子,”郑昭在屋外说道,“王爷请您去前厅用晚膳。”
麒伽看着铜镜里有些茫然的自己:女官还没来得及细讲吃饭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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