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玄白......玄白......”仓冶低声重复着,心中咯噔一下,那满身伤痕的人好像也叫玄白,也是一身白衣,他记得他好像病恹恹的,也做过这样味道的包子。

头部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手中的调羹和包子掉落在桌上。

“阿夜!你怎么了?”玄白快步走过来,要为他疗伤。

仓冶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哥哥是玄白,满身伤痕的人也是玄白,两个人必然有一个不对,哥哥每日与他生活在一起,不会错的,但那满身伤痕的人又为何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他的记忆里?

“阿夜?”玄白焦急唤道。

仓冶思绪混沌,站起来后退几步,拉开与玄白的距离,努力回想着一切,这一切是从哪里开始的?雕花的大床?红纱?棺材?

棺材!

他为何会进入棺材里?在进入棺材前,他在哪里?

仓冶想不起来,脑袋的疼痛愈加激烈。

“嗯——”仓冶抱着脑袋闷哼一声。

“阿夜——”玄白奔到仓冶身前。

“别过来,啊——”仓冶抬手挡着他,再次避开玄白,这疼痛能让他想起一些事情。

“阿夜——”玄白不顾仓冶的抗拒,手腕扬起,一道金色的灵流袭入了仓冶眉心。

眩晕感再次袭来,仓冶直直倒在玄白怀中。

......

鼻尖香气萦绕,身上是十分柔软的布料,有人在用毛巾擦着自己的额头,动作轻柔,仓冶缓缓睁开了眼睛——

云雾一样的红纱缓缓摇荡,身旁一人只穿着白色的亵衣,用毛巾擦着他的额头。

仓冶腾地起身,心脏砰砰跳着,警惕地看着四周,惊道:“哥哥?”

低头发现,自己上身光着,想起来昨夜做的事情,抿了抿唇。

再次环顾雕花大床——鸳鸯枕,红绸被,房屋里也都是红色,地上躺着一朵硕大的蓝紫色莲花,是他方才打翻的。

“阿夜,你终于醒了。头还疼么?”白衣人问道。

头还疼,刚刚在梦里的时候,他头更疼,正在吃饭的时候醒了!

梦里哥哥好像给他做了包子,还将他爬满虫子的石棺当中救了出来,是梦么?仓冶怀疑。

这个是真实的么?仓冶盯着眼前的人,睫毛根根分明,手背上的毛孔清晰可见,胸口的业火纹也透出形状,而且——

心中的感觉是不会骗人的,他爱眼前的人,他们昨日刚刚成婚!

可那个满身伤痕的人又是谁呢?

心中的感觉真的不会骗人么?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仓冶直接问道,他记得,他上次问完名字之后,这里就坍塌了。

果然,下一瞬,红纱融化,眼前的人骤然模糊.....

仓冶再次从床上惊醒,一身冷汗,屋内空无一人,可桌上有一碗粥,浸在小火炉上的热水里温着,一旁的棋盘已经收拾好,桌下摆着两盒黑白棋子,还有一盒绿色的树叶,一盒白色的花瓣。

不对,两个都不对,在进入棺材之前他在哪里?为何一问哥哥的名字便会到这里,究竟哪个才是梦?

仓冶翻身下了床,走出屋外,院内一袭白色的身影,正在翻地,一旁的瓜架上爬满了丝瓜。

玄白见他出来,道:“头疼可好了?饿不饿?桌上有粥。”

仓冶没有回答,走过去拿了锄头,挥动起来,问道:“哥哥,我为何会在棺材里?”

没有等到回答,刚刚摊平的地面一瞬间土崩瓦解。

果然,两个都是假的!

仓冶再次回到了红纱掩映的屋中!仍然在床上。

仓冶径直下了床,玄白已经穿戴整齐,道:“阿夜!你——”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

“阿夜?阿夜?”仓冶缓缓睁开了眼睛,一旁的锄头歪歪地半插在地里,他躺倒在地上,头枕在温暖的臂弯里。

“阿夜,你身子到底哪里不适?怎么频繁晕倒?”玄白摸着他的脉息,关切道。

仓冶不答,平静问道: “哥哥,我为什么在棺材里?”

头脑眩晕,眼前的一切崩塌,再次醒来,又是在红纱掩映的屋里。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

“我为什么在棺材里?”

……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

两个都是假的,他只能在两种场景中切换!只要对所处的世界产生怀疑,或者睡着便可以到另一个世界。

仓冶满头大汗,坐在红纱掩映的床上,大口喘气,身体也愈加疲乏,试着凝聚灵力,却发现指尖灵流微弱……他的力量正在消散!

也许只有满身伤痕的那个人是真的!可是他在哪里?他该怎样找到他?

“阿夜,醒了先吃饭吧。”玄白推门而入,手中盘子里端着热气腾腾的早饭。

也是包子和清粥,一模一样的餐食,人也一模一样,但一切都是假的,记忆应该也是假的......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仓冶心中升起——自己会不会也是假的?

可他如果不是明夜,那他到底是谁?又该怎么从这里离开?

仓冶下了床,没有在餐桌前停留,径直推开门,外面人声鼎沸,丝竹管弦不绝于耳,琉璃的地板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这地方太熟悉了,不是日日居住的熟悉,而是存在记忆深处的熟悉!

楼下的舞台上,一白衣男子将黑衣男子捅了个对穿!这戏他见过,当时身旁还有一人,是谁来着?

仓冶想不起来。

他自己又是谁呢?

身旁客来客往,有婢女拿着莲花灯走上楼梯,仓冶拦下一婢女问道:“你可认得我?”

那婢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并不搭话,转身离开,仓冶又拦住了第二个,第三个......仍旧是同样的反应。

头痛再次袭来,仓冶强忍着,扶着栏杆,眩晕不止,他感觉自己又要昏睡过去。他拔出匕首刺入大腿,剧烈的疼痛果然令他清明不少。

仓冶背靠珠子,盯着穹顶飘落的花瓣出神,忽然周围的幻境开始变化,穹顶四下裂开!

仓冶盯着那破开的口子,记得那里曾有个人白衣重伤落下。

“玄白……”仓冶口中情不自禁唤出,那个满身伤痕的玄白曾经在这里落下,也在这院内替自己挡过袭击。

还给他送过梅子,做过包子,还亲过他……

当时陪他在这里看这出戏的人就是满身伤痕的玄白!

潮水一般的记忆涌入脑海,一霎间,金戈铁马,百兽争鸣,横扫兽族八十部落的记忆涌上心头。

这里是逍遥苑,是幻境!

但不是逍遥苑的幻境,而是冥界的幻境!他不是什么明夜,是仓冶,是兽族大帝。

困在梦境中的也不是他!

仓冶终于记起他是来做什么的。

他们一行人一同入梦,所有人都醒了,只玄白被困在梦境中。

这梦境很邪门,由阵法引动,将三座大山的煞气被凝结到一处,于是每一座山的效力被发挥到最大,且彼此互相勾连,欲嶂山能将人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执念调动起来,造南柯一梦,执念越深的人,越难醒来,有的甚至还会影响与他一道的人。

而人骨山的死尸则将人牢牢束缚,又有千丝菇的作用,使得梦境中的人很容易迷路,若是单人匹马,待到摆脱执念从梦中醒来,也早已沦为了尸山的一份子。

他与公孙辞等人也睡了好久,梦境都不同程度受到玄白的干扰。

公孙辞梦到将玄白一家抄了家,自己又兔死狐烹,被下了狱,而初墨便是那个让他下狱的人。

冷川和豪干云倒是没提受什么影响,只是脸色十分难看。金豆子年纪最小,是最先醒来的,其余的人执念大多不深,又有着修为,在公孙辞等人的协助下,醒的也很快。

仓冶醒来的时候,浑身都长着腐肉,醒来的那刻腐肉才掉落。他原本还奇怪,为何自己的执念会产生被锁在石棺内,万虫噬咬的梦境,还被玄白所救,听完他们的诉说便知晓是受玄白梦境所扰。

玄白一直深陷梦中,身上都腐肉几乎快要把他掩埋。仓冶只好借来冷川的竹叶镖来驱散腐肉,但收效甚微。

眼看上方的结界摇摇欲坠,外面是不断扑来的干尸,众人逐渐力疲,于是仓冶便入了他的梦。

他是来唤醒玄白的,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几次入梦了。

玄白活的最久,看着清清冷冷,不食人间烟火,可执念却最深。

仓冶扮演过他同门的小师弟,在他与同门师兄其乐融融时,戳破师门因他引狼入室而覆灭的真相,然后看着他跪倒在师傅的尸首前崩溃自责。

扮演过街角的卖货郎,在他与家人花灯夜共享天伦之乐时,告诉他,前一天,玄府已经被抄家灭族,然后再看着他在断头台前声嘶力竭,却又无能为力……

也看着他在冥河岸边一心求死,将天眼莲亲自种到自己身上,又因一个只有半张脸老头的一句话,独自蜷缩在冥河的枯骨边撕开皮肉,将莲种一个个挖掉......

他的梦境都是美好的,仓冶不忍,却也只能打碎。

只要心智坚毅,加之由公孙辞等人梦境的推测,还是能唤醒他的,可涉及到那位明夜的,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

两人大多数时候都在下棋,玄白手中用的是白梅的花瓣,那阳光俊朗的少年,拿的不知是什么的嫩叶,棋盘上白梅点点,绿叶葱葱,院内青菜葳蕤,清风徐徐,一片岁月静好……

他化作棋盘、棋子、路过的阿婆,养的鸭子,甚至是他手中的花瓣,告诉他,明夜死了,许多年前就死了,可他仿佛听不到,面色平和,嘴角浅笑,将一切都屏蔽在了外面。

直到他化作明夜,他才能与他再次沟通,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又再次进入了石棺,在玄白的梦境中又被拉入更深的梦境,自己亦失去了清明,差点也陷入进来。

玄白的执念太强了,甚至影响了他的情感。

但他就要成了!这事他就要做成了!仓冶正要站起身。

玄白推门出来,见他倒在血泊中,立即奔过来:“阿夜!”

马上凝结灵力为他疗伤,灵力汇入,仓冶感觉十分舒适,但却越来越困,他抬手压住玄白手腕:“哥哥,别……”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两个世界中穿梭几次,他要马上解决。

“你在流血!”玄白眼眸中都是担忧。

仓冶攥着他的手摇头:“这点伤……死不了,你允我一次。”

玄白只好放开他,眉目都是忧心。

仓冶微笑着看他:“哥哥,你转过身去,好不好?”

玄白不知他此言何意,但还是依他所言转过身去。

仓冶看准心脏的位置,深深闭了眼睛,将匕首刺过去。周围浓郁的香味瞬间被清冽的梅香替代。

仓冶恍然睁眼,还是那个小院,他靠在一颗梅树上,玄白在树下扫花瓣。

仓冶跳下去:“你打算什么时候醒来?”

玄白动作一顿:“你说什么?”

从他问他名字,他对答如流,仓冶就改明白了,他不是听不到,也不是被动困在梦境,他只是潜意识不愿意相信,或者说,不愿醒来……

“他们快坚持不下去了......”仓冶道。

我也快耗尽灵力了,频繁涉入他人梦境,让他筋疲力尽。

“你们走吧,别管我了......”玄白道。

他走了,明夜还会回来。

仓冶道:“我灵力不够,走不了了......你醒不来,我就出不去。”

“走不了……这里也挺好的,留下来也挺好的……我给你做包子……”

“玄白!!”

不知为何,那么一瞬,仓冶心中动摇了,这方小院和那间屋子都很好。

可是:“外面还有很多人,我们会害死他们的!我们得带他们出去,散布天眼莲的裴啸还没有抓到!”仓冶呼吸有些急。

玄白终于转过了身,眼眶蓄满了泪水,喃喃道:“阿夜......会疼的。”

仓冶如今还是明夜的面容,他知晓此刻玄白还是混混沌沌的。

他化出一柄长剑,掰开玄白手指,交到他手中,握好,道:“哥哥,我不怕疼,杀了我,我们就能出去了。”

玄白握着剑,指尖发颤,迟迟没有动手。

仓冶心中莫名多了丝酸涩,无法,只好握了他的手,将剑抬到自己脖颈,道:“哥哥,动作要利索一点。”

[眼镜]这章修了点逻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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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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