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昏暗的石窟当中，摇曳着几盏红烛，镜儿随手一挥，石门隆隆开启，门内是一方精致的屋子，案几字画一应俱全，芙蓉纱帐旁摆着一口小小的石棺，石棺上方挂着一个坠满明珠的风铃，还有好些小孩子的玩意。

镜儿满面春风，快步走过去，从棺中抱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儿，拥手绢逗他，一片温情。

那婴儿却没什么反应，眼神木木的，镜儿不曾留意到，柔声道：“乖宝宝，饿不饿呀？有没有想姐姐？”

又道：“檀儿妹妹找了一批初乳的骆驼，待会儿……”话语未必，一个侍女匆匆跑进来，慌道：“姐姐，有人闯进来了。”

镜儿心下一凛，此处乃她们日常休习之所，处地下五层，又有幻阵加持，是谁如此张狂，难道是关在石棺中的人逃了出来？

转念一想，她在他们身上下了咒，封闭灵力，灵力欲强，作用欲强，即便醒来亦不可能闯入这里，怕是有强敌，立马放回婴儿，匆匆出了石室。

转过一个甬道，打杀声已然近在耳边，镜儿快速开启石门，许多婢女立即退了进来，地上已有许多姐妹被打得动弹不得，虽不曾殒命，但都面漏痛苦之色。

静儿快速朝前奔去，远方的大门口进来一人，白衣长剑，手臂鲜血淋漓，逼着几位姐妹不不后退，不是玄白又是谁？

镜儿怒火中烧，猝然甩出一道红绫，玄白抬剑格挡，却被震飞出去，撞在门槛之上，吐出一口鲜血。

“半点灵力都没有，你来找死？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镜儿怒道，再次甩出一道红绫。

玄白双指从嘴角抹去，快速画了一道符咒，打出去，血符炸开，与红绫碰撞，激起一道罡风，几处粗壮的人形烛台骤然断裂，石渣四下飞溅，尘土飞扬，镜儿亦被震得后退数步，方要再次上前，一柄利剑已抵在喉间。

“阿冶呢？”玄白眸色凌厉，问她。

镜儿见他毁了道场，心中愤怒非常，却因受人牵制，不好发作，又看他神色虽凌厉，眼尾的绯红却尚有余韵，起了玩弄之意，拨了一下剑尖，笑着反问道：“哪个阿冶？”

玄白增了怒意，正色道：“那匹黑狼！”他混沌了不知多久，梦中看到阿冶又替他挡了一刀，骤然惊醒，却是在石室当中，

他四处寻不到阿冶的踪影，往日他从不肯离开半步的。

“他呀？哈哈哈。”镜儿拿了一派风尘模样，朗声笑了，道：“你抱着他亲了半宿，怎地他去哪儿你不知道，反倒来问我要人？”

“你胡说什么？”玄白怒道，将长剑送得更近，心中却疑惑她怎知晓自己幻觉所见，又想到那莲花是她种的，她自然知晓。

“哈哈哈，我可没有胡说，你不妨问问她们，”镜儿说着指了指周边的众多婢女，嘲笑道：“大家都替你臊的慌，哈哈哈哈。”

她身处风尘，此种事情自是见怪不怪，但她晓得眼前的人一心修道，自然清心寡欲，因此故意拿住不放。

玄白不信她鬼话，却也隐隐生疑，那幻觉太过真实，他看向了周边众人，众婢女方才对他皆是怒容相向，此刻怒气虽未散去，竟也都玩味地看着他。

难道那不是幻觉？阿冶化形了？他耳根瞬间烫的厉害。

“那他呢？”

镜儿忽然敛了笑声，怜悯又羡艳地看着他，叹了口气，悠悠道：“他替你受了欲莲之苦，跳入了湖中，此刻只怕早已被欲莲灼烧而死。”

玄白愣在了原地，想起了那灼人之感，转头奔出石室，并没有听到身后的对话。

“姐姐，为何告诉他？”一婢女问道。

镜儿望着前方道：“我们得不到的，有人能得到不也很好么？”

“可那湖里……”

镜儿转身道：“蓉姐姐曾说，痴心的人，死路才是最终的归途，死一起也是好的。”

……

此时虽是早春，冰雪初融，周遭却还是一派肃杀之感。

但这依陵寝而建的幻境当中却是绿水长流，映着月光，一派宜人之景。

玄白奔到湖边，凝了一道避水符，立即跳进去，四下搜寻，那引路符在水中不起作用，玄白便一点点搜过去。

当水面上阳光再次撒下之时，玄白终于找到了仓冶，他四仰八叉躺在湖底一个深坳之中，是人形的模样，只是不知是死是活。

玄白快速游过去，将他扶起，只见他周身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面色惨白，左手紧紧攥着。他摸了脉息，脉搏还在，应是用了避水符。

不作他想，马上抱了人朝上游去，却在触碰到水面的那一刻，再也难以探出手去，上方赫然挡了一层坚冰。

玄白心中一凛，咬破手指画了一道血符打去，却只在上面荡起了几圈水花，湖面下却是骤然震荡。

他不信有什么能挡得住血煞术，再次画了血符朝上打去，仍旧只是几道水花，只是湖水瞬间变得刺骨无比，咔嚓咔嚓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玄白转身看去，只见如同珊瑚一般的几个冰碴巨人从后方铿锵而来，他们身上缠绕着数条铁链，许多残骸尸骨挂在上面，水浪荡的飘飘摇摇，有的骸骨碰在礁石之上，马上身首异处，有的弹跳起来，十分骇人。

玄白化出长剑，正要朝手臂割去，耳边忽然传来声音：“哥哥……你来了……”语气虚弱不堪，还有些沙哑。

玄白停了动作，双眸一亮。

“往下走……”仓冶指了指下面。

玄白看了一眼他方才躺着的那深坳，询问的目光看向仓冶，他虚弱地点了点头。

当下揽着人朝那深坳游去，刚到那深坳边上，仓冶忽地轻拉住了玄白揽在腰间的手腕，道：“哥哥……这边……”

玄白便搀着他进入了旁边更为狭窄的石缝。

进去的一霎，漆黑霎时将人包裹，干燥之感袭来，湖水竟然无法进入到这里，玄白心中不禁疑惑。

仓冶却在进入的一霎踉跄朝前倒去，玄白迅速扶住他，坐在一旁，靠在自己肩上，问道：“阿冶，你如何受的伤？现下感觉如何？那莲花又怎样了？你如何化的形？”

仓冶只觉头脑眩晕，疲累不堪，听着他一连串的问题，不禁酸了鼻子，缓缓将头埋到玄白心口，如同小时那般，有些哽咽道：“哥哥，你来了……我怕你找不到我。”

玄白正欲说什么，听得外面一声巨响，不禁凛然。

仓冶却将脑袋埋得更深，道：“他看不见，离了水，他找不见咱们。”

“嗯。你感觉身上如何？”玄白问道。

“哥哥，这里好黑，我好怕你不来……可上面又出不去……”仓冶伸出双臂将人紧紧环住，又道：“如今你来了，我却又希望你没有来……”

“阿冶……”玄白一霎语塞，酸了鼻子，心间闪过一阵剧痛，那几百年前的石棺，成了他永远的噩梦，缓缓抬手，轻轻抱住了他，道：“对不起……”

仓冶摇了摇头，道：“哥哥，抽灵根很疼是不是？”

“没有……”

“哥哥，你为什么要冒死救我？”

“……”玄白不知从何回答，思忖间，忽觉抱着自己的手臂松了力道，面前的人仰起了头，有些怯生生地问：

“哥哥，其实你也很喜欢我对不对？”

[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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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六十六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