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看见以往看不到的东西,会是怎样一种体验?
小时候的我大概很有发言权。那时的我还处在好奇心最旺盛的阶段,面对奇怪新奇的现象与物品,比起害怕,更多是好奇心与探究欲。
我总会下意识追逐神秘出现的人影,随意地闯到交战双方的战场,睁大眼兴致勃勃地看着从未见过的世界,试图记下那些花里胡哨的光芒与听上去很有气势的台词,在内心幻想自己也做出同样的事情会是什么样子。
于是,不出意外,还不擅长躲避的我多次被发现,然后成为敌方手里的“人质”,作为要挟正义一方的道具,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值得庆幸的是,尽管有我这样拖后腿的家伙在,主角们还是抵抗住了攻击,打倒了反派,救下了人质。
而身为小孩子方便的地方在于,我并没有被他们怀疑是身藏特殊能力或者故意为之,只是被当做无意中闯进来的孩童,被轻轻放过、不多责备,甚至还有人会护送我回家。当然,这里有没有路人甲自动被忽视的属性加成也未可知。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那的确是个特别招人烦的小孩,不听话、好奇心旺盛、行动力还很强,整天专门往危险的地方跑,简直是作死的典范。如果是现在的我遇见,大抵也会想揍一顿,多亏正派的主角们都秉持善心,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总之,是完全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以至于如果有人问我小时候经常做的事情,我总会笑而不语或直接转移话题。
嗯,是不太想提的黑历史。
随着岁月流逝,我逐渐长大,见惯了这些奇怪东西之后,那样激动又难耐的心情也慢慢退却,曾经的不同变成“寻常”。我以为我已经拥有一颗足够强大的心脏,帮助我面对这些纷纷扰扰。
然而今天,我却又重新感受到了久违的那份心悸与诧异。
原本熟悉的世界,只是一瞬间就陌生起来。
白墙玻璃窗的教学楼灰蒙蒙一片,像是被吸走颜色与生气只留下线稿的图画,透着呆板的寂静。天空依旧是蓝色,却笼罩着灰败的色调,全部带上颓废与惨淡。云层都沉重凝滞,流动得缓慢。
道路两旁的树木色彩稍微明亮,淡绿色的光芒包裹着树身,晕出朦朦胧胧的温柔。
但这个全然灰色的世界里,树木不是最显眼的东西。
细碎的光点飘散如带,汇聚成型,犹如天女飘落的羽衣,紧密缠绕在面前几人的身上,照亮了这片小小空间。
桑谷一真身上的光点是黑白色,巫女小姐是淡黄色,若木晴人是红色,远处维持结界的女孩是绿色……璀璨鲜艳的光随着他们呼吸间飘落,缓缓坠在地面,然后隐没消失。
就像是黑白漫画里忽然出现彩色人物一样的感觉,显眼、特别,又有几分让人不敢妄动的畏惧。
所以这些到底是什么呢?
刚刚那位巫女小姐,对我做了什么?
我迟疑地眨眼,看向使我变成这副模样的主谋,一低头却被桑谷一真手上的东西闪到了眼。
大团大团刺目的金色聚集在一处,像是一团小型的太阳被人摘在手里,,流窜出大量耀眼的光,看一眼都会觉得眼睛酸涩,受到了伤害。
想起之前桑谷一真拿着什么,我马上弄清了这金光的真面目——元芜。
这只妖的光如此强盛,到底代表了什么?有什么意义?是生命力吗?还是别的什么……
“怎么,你看见它了?”
大概是被金光闪过后我避开的动作有些明显,桑谷一真立刻察觉到变化,提高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没有回答,往远离他的方向退一步,思考着逃开的路线。
“这个能看见吗?”巫女小姐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缠着翠绿光芒的东西,看样子像是个铃铛,样式很破旧,有岁月腐蚀的感觉。
即使我仍然没有说话,她却好像已经明白什么,点点头:“看样子看见了。”接着她松开手,那东西就碎裂成细小光芒,隐没消失。
看过不少动漫的我当然能猜出来,那应该是普通人无法察觉的东西,通常被储存在所谓的“四次元”空间里,就像某机器猫的百宝袋一样。
我本应表现得更加慌张一点,毕竟是被发现了很重要的秘密。但看过桑谷一真和巫女小姐的态度,我好像抓住了什么关键点,情况好像和想象中不一样。
微微蹙眉,眼神要清正,嘴角稍下,得表现出一副困扰委屈的模样,然后发问:“你们对我做了什么?那些……是什么?”
这个时候的要点是,看似问着所有人,其实只看向若木晴人,要认真地、无辜地看,适时发抖,声音带颤就更好了。
某个心理学家说,人求助的时候会下意识看向自己最信任的人。
所以抱歉啦,若木同学,好心的你一定会为我排忧解难的,对吧?
“那个、那个其实不是什么会伤害你的事情。”若木晴人磕磕碰碰地开口,试图打消“受害者”的恐惧,“花山同学只是想帮忙排除你的敌人嫌疑,没有坏心思。她只是让你看见了一些,额,一些我们能看见的东西。”
接着转头对那位巫女说:“花山同学,小林他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他,骤然让他看见这边的事物太危险了,你……”
“你可别说什么现在就让这家伙回去之类扫兴的话啊。”桑谷一真打断他的话,晃晃手里的那东西,“测试才刚刚开始呢,你难道不明白如果有‘黑月’的人潜伏进来会有多大的威胁吗?”
说罢,他还挑衅似的看过来:“那群老鼠可相当会躲在黑暗里伺机而动,你说是不是?”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眯起眼,避开元芜身上的光。
“是吗?”大概是理解错了我的表情,桑谷一真冷哼,“我倒是想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我确实听不懂,即使我猜到黑月就是他们敌对方的名字,但也不准备表现出来。何况这人的问话明摆着不信我的清白,甚至试图利用话语激起我的反抗。
虽说若木晴人那毫无理由的相信有些天真愚蠢,但相比之下,还是这红头发的家伙更讨厌。
说来不好意思,我向来是能当场报仇,绝不会留到明日的类型。
“若木同学,你说我看见的是,你能看见的东西?”我转向这里唯一的新人,轻声细语,开始套话,“比如那边那个透明的,像是结界一样的东西?”
“是的。”若木晴人显然对我有愧疚,有问必答,甚至附赠信息,“那是一种特殊能力,我们用这个困住了‘黑月’的人。别担心,他们暂时出不来。”
听见他的回答,我顿了下,才继续问:“我相信你,所以黑月到底是什么?”
“是由高级恶兽成立的组织,以毁灭人类世界为目标,他们吸收人心中的恶念,并且引发斗争,自身也有着可怕的破坏力。至今为止他们造成无数人家破人亡。”说起这个话题,若木晴人有些愤怒,声音沉下来,握紧了拳头。
原来如此,还真是反派模板一样的设定。
一下子听到这种离奇的设定,适合做出的反应有两种。
一种是突出负面情绪,表现出不信任、猜疑心,怀疑若木他们脑子有问题,并发泄隐隐生出的不安,愤怒地把在场的人全都骂一遍,最后叫嚣着离开,点燃所有人的怒火。
这样做的好处是,没人会认为我拥有特殊能力。
这个世界偶尔会有些奇怪的规则。比如一个看上去善良有礼貌的人和一个粗鲁没脑子的人,大家更愿意相信前者是被神明眷顾获得特殊能力的人。同理,有时人会下意识把某方面优秀的人想得过于美好,认为他什么都是优秀的,一旦发现缺点就会难以接受。
但这个方案的坏处是,我可能会在最后被打一顿,而与我交友圈子有交集的若木晴人之后有可能导致其他人疏远我。经过上次的事情,我毫不怀疑,在若木晴人和我之间,那些朋友会选择谁。
毕竟我们之间的联系还很脆弱,比起能带来实际利益的人,舍弃不重要的家伙是理所当然。
可我暂时不想做被排挤的家伙,不仅遇见其他主角的可能会增加,独自一人也太过显眼,很容易成为某些人的“目标”。
所以要使用第二种办法。
我走近两步,站在一个安全又亲昵的范围,看着困惑的若木晴人,拍拍他的肩膀,诚恳而真挚:“很不容易吧,真是辛苦你了。一直以来我不能帮上什么忙,至少让我现在表达一下感谢。谢谢你,因为你们,大家才能安稳地生活着。”
若木晴人瞪大眼睛看着我,微微张开嘴,欲言又止,最后才撇开视线,有些羞涩:“没、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我们只是做了想做的事情。”
一旁的巫女小姐目光也柔和下来,遥遥对着远处的白衣裙女孩点头,两人视线相交间好像确认了什么。桑谷一真一手抓着元芜,一手抱胸,皱紧眉头,唇抿成直线,却没说话。
我维持着感谢的模样,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如我所料,善解人意是很好用的武器,尤其是面对不得不隐姓埋名的英雄角色时,这份理解与关心就很能打动人。还是这样喜欢夸奖的年纪,谁不想得到认可呢?
消除敌意的方法很简单,说白了要让他们认为我的立场是一致的就可以。被保护者与保护者天生立场一致,只是往往被保护的那一方意识不到这一点。我要做的,就是提醒这点,并且升华这点,让他们相信,我是个需要保护的对象。
计划已经走了一半,基本的信任到手,接下来……
我又看了眼远处的结界,一边继续问些可有可无的事情,一边心中倒数:十七、十六……三、二、一!
巨大的轰鸣响起,天崩地裂的晃动中,漆黑的影子冲破了结界,窜天而起。
下一秒直直冲向还没来及摆出防御架势的主角们。
“怎么回事!结界它……”
“不可能,这道结界不应该这么快破碎的!”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快点施展法术!”
原本悠闲的三人瞬间表情严肃,严阵以待,匆匆忙忙地拿出武器,摆出架势,想要抵抗。
可那飞来的黑色物体实在太快,眼睛反应过来身体却跟不上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伸出漆黑泛红的尖刺,“嗖”地刺向最近的那人。
“桑谷!”惊恐的叫声嘶哑绝望。
红发的阴阳师徒然地举起符纸,却连一秒也没有争取到,眼见着锋利的尖端靠近自己的喉咙,冰冷的质感近在咫尺。
“快走!”我一把推开桑谷一真,顺势从他手上拽走了元芜,以相当狼狈的姿势滚在了地上,避开了那诡异的黑色攻击。
桑谷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傲慢不屑消失不见,只剩下不解疑惑与恍惚,手指微动,有些无措。
“你还不走!”我又吼了一句,假装吃力,难以爬起,“难道你想我们都死在这里吗?只有你们才有力量不是吗!”
这次他反应过来了,眼神复杂地瞅我一眼,转身离去,临走前不忘小声丢下句话:“我欠你一次。”
我保持着坚毅担忧的表情看着他和若木他们会合,重新开始战斗,才貌似体力不支地低下头,趴在了地上不动。
这种时候,当个没有意识的路人可比清醒的拖累舒服多了。
至于那道奇怪的黑刃带来的威胁?
我伸手拿出昏睡的妖皇,用它的爪子碰了下插/入地面的黑刃。
“啪”,如同在阳光下融化的冰,黑刃气化蒸发了。
“果然嘛……”我眯起眼看那团小型太阳,若有所思。
其实从若木晴人的话里,我一共得到了两个信息。
一、他们打算消除我这段记忆,好方便我回归普通人生活。
我可不信这些里世界的家伙会任由若木晴人把内情全部告诉我,至少桑谷一真绝不会同意这么做。那么什么情况下,他们不会阻止若木说这些呢?
结合之前听见的只言片语,只可能是——在我不可能记得的情况下。
既然没有可能让我得知真相,那么现在的解释又有什么意义?十之**他们也在观察我,到底是不是真的一无所知。那么这一出感恩戴德的戏就很有必要,能在一定程度上消除隔阂与戒备。
二、他们所见的世界与我不同。
所谓的透明的结界是真的,却是在此之前我看到的模样。此刻我的眼中,它是深蓝色散出无数光点的巨大罩子。
元芜身上的光芒、其他人身上的光点、树木上的微光……林林总总的信息与特点交汇,我只能这么猜测。
巫女花山的法术想让我瞧见另一边世界,这本该不会产生任何伤害和意外。看得见和做得到是两码事,没有相应的能力,看见也无法改变什么。
可如果施加在本来就看得见的人身上呢?
宛如在原本就有的能力上进行不同程度的叠加,最后量变累积,产生质变。
于是,我得到了最真实的世界。
——能量构成的世界。
我望见那些奇怪的光带,空气中飘散的细小光点……还有一点点渗出黑色可疑能量的蓝色结界。
那绝不是什么正面事物该有的感觉,而它蔓延渗出的速度正在加快,我甚至能看见它目标的方向与轨迹。
一瞬间,我有了这个大胆的计划并尝试着实施,最终结果还算不错。只要度过这关,唯一的威胁桑谷一真也不会再来找麻烦。
嗯,看来今天足够幸运。
一切顺利。
明天的我,还会是所有人眼中,一个合格的路人甲。
换了个封面,比之前合适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