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在空荡荡的墙壁上完整投下两个人的影子。
小龙背对着顾祁白,低头开始解系在腰间的丝绦。
余光瞥见这一幕,顾祁白神色微凝。
“顾师妹这是做什么?”
小龙理所当然地回答道:“请祁白师兄帮我上药呀。”
“上药需要——”顾祁白一顿,稍微斟酌了下用词,“解丝绦么?”
“需要的呀。”小龙边说边将如瀑长发撩至一侧,露出雪白的后颈来。
“祁白师兄,我的伤在背上,得脱衣服的。”
人身体最脆弱的地方之一就这样毫不设防地暴露在顾祁白眼前。
下一秒,丝绦如柳絮般轻飘飘落地,素白衣裙松松展开,宛若一朵在月夜下悄然绽放的雪昙。
纤细的红色吊带没于衣衫之下,衬得小龙的肤色愈发雪白。
明艳的红与纯净的白相碰撞,更在视觉上带来了一定的冲击。
随着内衫缓慢褪至一半,少女两侧微微凸起的肩胛骨露出,犹如一对振翅欲飞的蝴蝶,大片白净的肌肤同时也毫无遮掩地映入顾祁白眼里。
他第一次见有人的皮肤可以白到这种程度,甚至比小龙穿在身上的那件雪白襦裙还要洁净无暇。
顾祁白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嗓音冷淡。
“可以了。”
“咦?”小龙依言停下动作,“祁白师兄,你瞧见我的伤啦?”
顾祁白敛睫,视线不咸不淡地落在小龙的后背上。
他抬起手,指腹缓慢覆上位于肩胛骨正中、微微泛红的那一处。
那里还残留着一缕淡淡的水灵术的气息,可以探得出来,是一个练气五阶的修士留下的。
娇气如小龙,一个灵气耗尽的练气五阶的修士施展出来的水灵术,居然都能在她的身上留下这样的绯红痕迹。
如果是他呢?
顾祁白垂下眼帘,鬼使神差地冒出来这样一个念头。
如果是他的话,长指随意一捻一摁,恐怕就能在小龙这白得晃眼的皮肤上留下大片明艳的红痕。
那番景象——
在小龙一声“祁白师兄”的轻唤下,顾祁白回过神来。
他的眸光扫过小龙后背上的伤,唇角缓缓拉开一个玩味的弧度。
“顾师妹,倘若你再同我说上几句话,你这伤估计就能痊愈了吧。”
小龙哪能听不出顾祁白的言外之意。
她自己也知道她伤得压根不重,路安安的水灵术击中她的时候,其实就只是像被蚊虫叮了下而已。
以至于她连心心念念的飧食都顾不上吃,急冲冲地就赶回东轩阁,生怕再晚上一炷香时间,就瞧不出她的后背受过伤了。
小龙理不直气也壮。
她回头望顾祁白一眼,琥珀色的瞳眸里水光潋滟,假装没有听到顾祁白的话,只可怜巴巴地道。
“祁白师兄,我疼。”
轻软委屈的语调搭上小姑娘惹人怜爱的神情,让人忍不住想将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摘下来送给她。
顾祁白却只是轻笑一声,大掌覆上小龙娇嫩脆弱的后背,将那处红绯一并笼在掌心之下。
他微微往前倾身,拉近了同小龙的距离,压低的嗓音仿佛情人间在暧昧耳语。
“既然顾师妹要跟我一边,愿意替我杀元仙宗的弟子,那我也替顾师妹将这个伤了你的弟子杀了,这样可好?”
“啊?”闻言,小龙微微睁大眼睛,“不行不行。”
她感谢路安安都还来不及,怎么能够恩将仇报呢?
更何况,路安安作为刚进元仙宗的外门弟子,可从来没有欺负过顾祁白。
她都还不认识他呢。
“为何不可?”顾祁白瞳仁漆黑,掩于长睫下的双眸深邃,衬着他那一张棱角分明、格外妖孽的脸。
“她都把顾师妹弄得这般疼了,难道不该杀么?”
“其实也不是很——”话说到一半,小龙忽地意识到了什么,话音戛然而止。
冷杉气息与桂花馨香缠绵交织,她对上顾祁白半认真半玩味的眸,明白过来他大概率是在逗自己,而不是真的想要杀了路安安。
至少,绝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是为了她而杀。
小龙掩起心下的别扭,撇着嘴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祁白师兄,你还是先帮我上药吧。”
再这样拖下去,她后背上的伤恐怕真的就要好了。
顾祁白低低“呵”了声,收起百转千回的眸光,算是默许了小龙转移话题的行为。
他伸手接过小龙给的翡玉药瓶,微凉的指尖无意间碰到了小龙的手背。
很软。
顾祁白垂下弯翘如扇的睫毛,揭开了药瓶的红布封口。
一股馥郁的药香迅速在空气里弥漫开来,顾祁白将白色药粉洒在小龙背上的伤处,温温热热的掌心随即覆上去,轻轻地揉。
很奇怪。
活到现在,顾祁白受过的伤数不胜数,也见过不少人在他面前流血,甚至死去,但他从未给自己或是别人上过一次药。
受伤了,就任它疼,流血了,就等血自己干。
不想上药,也没有这个必要,总归那些伤口,终究都是会痊愈的。
可现在,他给小龙上药的动作却一气呵成,就像是......曾经做过无数次那样熟练。
这来路不明的小姑娘甚至还享受地眯起了眼,猫儿似的懒洋洋地将后背枕在了他的手掌上。
细软的乌发垂下来,蜻蜓点水般拂过顾祁白的掌骨,痒丝丝的。
顾祁白一顿,忽然间就收回了揉药的手。
在小龙疑惑不解的目光回望过来时,他神色自若地将药瓶放到一边。
“擦好了。”
“啊?怎么这么快?”小龙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失落。
顾祁白撩起眼皮看她一眼,鼻息里溢出一声低低的哼笑。
“顾师妹以为,你这伤需要擦多久?”
小龙深知“得了便宜不能还卖乖”的理,于是俏皮地吐吐舌尖。
“多谢祁白师兄。”
重新穿好衣服,她仰脸望向顾祁白:“祁白师兄,轮到你啦。”
顾祁白:“我?”
“对啊,”小龙说着,拿起一旁的翡玉药瓶,“我帮你上药。”
顾祁白唇角的笑意顿时微敛:“不必——”
不等他说完,小龙就打断他的话:“要上的。”
她盯着顾祁白眨巴了下眼,明明表情一本正经,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在撒娇。
“祁白师兄,人受伤了就得上药。”
闻言,顾祁白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突然慢慢眯了起来,眸底流连着晦暗不明的光。
他单手撑着下颌,沉默几息后,问出来的话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那,如果不是人的话,是不是就可以不用上了?”
小龙先是一愣,没明白顾祁白这句话的意思,思忖片刻后灵光一闪。
“祁白师兄,你是在指‘魔’吗?”
她曾经在玄爷爷放在藏书阁里的话本中看到了有关魔这一种族的介绍。
魔族以魔姬为首,大多栖居在魔界,与人族不相往来,也势不两立。
人族恨魔族乃世间至阴至邪之身,嗜血嗜杀。
魔族则看不惯人族修士一口一个“匡扶正义”,一口一个“替天行道”的嘴脸。
而魔族大多行事诡谲,体质也比人族特殊。
同样的伤,人族躺在床榻上十天半个月可能都养不好,对于魔族来说,顶多也就是一夜之间的事。
不仅能把断手断脚长回来,一些修为高深的魔族,甚至还拥有让人魔起死回生的本事。
这样的体质,即使人族打心底不愿承认,心中也是艳羡、乃至妒忌的。
如此一来,人魔两族更是积怨颇深,成了宿敌。
小龙双手托着下巴,认真地想了又想。
“虽然魔族一脉体质特殊,可是,无论伤好得再快,没有完全痊愈的时候,也是会疼的呀。”
她歪了歪脑袋,灵动的杏眸里好似盛着一汪水润润的湖:“既然会疼,那就还是得上药的。”
小龙本性单纯天真,在这种事情上,她的认知也很简单。
受伤了会疼,伤没好就会一直疼,而药可以让伤口好得快一些,所以只要受伤了,就是需要上药的。
跟受伤的存在究竟是人是妖还是魔,都没有一点关系。
意识到自己说远了,小龙及时止住话题。
她踮脚拍拍顾祁白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来。
“好了,不说这些了。祁白师兄,你快点把衣服脱了,我给你上药。”
顾祁白闻言一顿。
他垂下眼睫,耐人寻味的眸光慢慢掠过小龙的脸:“...脱衣服?”
小龙:“对啊,不脱衣服怎么上药呀?”
小姑娘的口吻太过理直气壮,显然丝毫没觉得自己张口就叫刚认识几天的师兄脱衣服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妥。
倘若换做别人,指定会觉得小龙有哪里不太正常。
这哪有一点点所谓正常姑娘家的模样。
然而顾祁白只略一挑眉,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顾师妹真要我脱?”
小龙点头如捣蒜:“当然了。”
脱衣服怎么了,她又不是没看过。
顾祁白就这样静静望了小龙良久,然后轻描淡写地应了声“好。”
话落,他当真就转过身来,修长分明的手指解开束腰的革带,黑布粗袍与内衫应声褪下。
恰在此时,外头起了阵风。
暖黄的烛火随风摇曳,映出小龙拿着药瓶的那只手,很明显地颤了一下。
平日里掩在衣袍下的光景,现如今被人一览无余。
冷白色的肤,宽肩窄腰的身材,优秀的肌理线条令人遐想地没于腰际之下,却都比不过顾祁白身上那些伤给人带来的视觉冲击。
伤口或长或短、或深或浅,密密麻麻,多的是尚未痊愈的伤疤上面,又不知是在何时平添的几道血红刺眼的新伤。
从肩到腰,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的肌肤,一道又一道伤口遍布在顾祁白宽阔的背脊上,触目惊心。
身后的人迟迟没有下一步行动,顾祁白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会是这样,只漫不经心地抬了下眼,懒洋洋地问道。
“顾师妹不是要给我上药么,怎么不动了?”
他望着空无一物的破旧墙壁,轻笑着问:“还是说,是我吓到顾师妹了?”
顾祁白是背对着小龙的,自然看不见她此时此刻的表情。
只听见她声音放得又低又轻,像是在强行忍着什么似的。
“祁白师兄,是...元仙宗的那些人干的吗?”
顾祁白语气淡淡,没承认,也不否认。
只道:“顾师妹以为呢?”
小龙就不说话了。
她一言不发地望着顾祁白伤痕累累的背。
琥珀色的漂亮眼眸干净澄澈,小姑娘抿了抿唇,双髻乖巧地扎在她两侧,上面还绑着两只精致的蝴蝶结,煞是可爱,令现在的小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女。
然而也就在此时,一个疯狂的想法却蓦地开始在小龙的心底野蛮生长开来。
——她好想好想,直接屠了整个元仙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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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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