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跟在宴归后面,扭扭捏捏地走到了府里的竹院。合欢之前在这个院子里玩耍过,里面的一处竹林长得极好,前段时间她还去那里挖过竹笋。
宴归走到一处房屋前就停了下来,合欢不情不愿地走到了门边,一步几回头看着他。但他只是使眼色让她赶紧进屋。
合欢小心地敲了门,门马上就开了,那个在书房里看见的年轻女子开了门。直直对上那女子的脸,合欢只觉得被惊艳到有些失语。她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五官精致,脸型小巧,肤如白玉,身形高挑。她本就有些忐忑,那女子冷冷的神色让她更不敢开口。
不过,只一会,皇后就急急走了出来,笑着说是“来了啊!”然后不容分说,搀着她的手把她拉进了屋子了。进屋前皇后还瞥了一眼在门外的宴归,脸上的笑更加灿烂了。
进屋后,合欢不知所措地杵在那里。皇后仔细地绕着合欢打量了许久,一会捏捏脸说着长得真不错,一会捏捏手说着还是太瘦小了。合欢只是站着没有搭话。她原先是有些害怕,不知道皇后是怎么样的人,而今却只是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话。
皇后仔细地看着她的脸,想起了三十年前杨柳艺馆里那个一舞动京城的女子,她们长得确实很是相像。皇后原本听说林宗谊那老顽固愿意收侧妃做学生时还觉得奇怪,可是看见这张脸,她便明白了。只是这姑娘看着心思单纯,年纪也不大,还是别吓着她了。
于是,皇后问了她名字,从手里褪下个镯子给她带上,拉着她的手说她太瘦了要给她做好吃的。这才让合欢心内方放松许多。
寓木却从开门开始就一直冷冷地看着合欢,可能一贯她的脸色便是如此,皇后也没发觉有什么异常。寓木先前在书房也仔细打量过合欢了,刚刚她也看见了宴归在门外看着合欢的神情,那是看着一个宠爱的孩子的神情。她没有见过宴归那样对待一个人,她不知自己心里该是什么滋味。再者,她觉得合欢可疑。
寓木也是候府的小姐,只是她母亲是府里被强虏来的小妾。从她出生到长大,她和母亲受尽了苦楚,也见识多了这些手段,所以她对人一向多疑。
方才在书房里,侧妃很明显不想让黑猫吃地上的汤水,宴归和那个大夫似乎都知道是因为什么,却都在遮掩。她刚才也趁乱用手帕擦了地上的汤水,趁皇后更衣时去问了大夫。大夫说,汤里确实下了药,但不是致命的药。她觉得药八成就是这个侧妃下的。只是眼前侧妃拘谨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看来这其中还有许多的弯弯绕绕。事情不明,她也未跟皇后提这事,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们婆媳这一副和气的样子。
合欢也时不时悄悄打量着寓木,心里一边感慨她长地太好看了,一边又戒备着她怎么好像不喜欢自己。皇后的热情和寓目的冷冷的眼色让她觉得更是困惑和拘谨。
过了好一会,皇后才发觉合欢在时不时小心瞥一眼寓木。她这才想起来她们可能不认识。
“欢欢啊,这是寓木,是阿宴的正妃,你叫她姐姐就行。”皇后热情地把寓木拉到一旁。
合欢原本听到一声“欢欢”,突然想到母亲也是这般叫她的,眼泪差点就要掉出来。而后,又被那句“正妃”生生堵了回去。
正妃?她怎么从没听说过,府里那么多人没一个人跟她提过?合欢一边脑海里反复思考是否有人跟她提过但她忘了,一边慌乱地起了身行了礼。
寓木也淡淡地回了礼,准备走开。这时,她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依然淡淡地对合欢说,“妹妹放心,我与殿下并无夫妻之情,只是君臣而已,以后也不会和妹妹争些什么。”
“咳咳咳!”合欢一口糕点呛在嘴里岔了气。
皇后赶紧一边给她拍背,一边说寓木,“这事你们心里清楚就行,怎么还非得说出来?”
合欢坐立不安,只能沉默吃着糕点。皇后问她一句,她答一句。只是这糕点也太好吃了,她从没吃过那么新奇的糕点,吃着吃着就放下了拘谨。皇后问话时她话也多了,还开始问这是什么糕点,要怎么做。皇后也一一介绍了糕点,奈何她不会做,也不能说太多。但她也说,若合欢喜欢,可以天天过来吃。合欢在这样的氛围中,对皇后完全没了戒备。她觉得皇后就像是自己的母亲一样,亲切地很。
而皇后看着合欢吃了好几盒糕点,且越吃越开心,越吃越不拘谨,对这个姑娘很是满意。她觉得这姑娘果然纯真,喜怒形于色,一点好吃的就跟孩子一样。也难怪她讨阿宴喜欢。
合欢和皇后聊到开心时,才想起来宴归还在门口等着她。于是和皇后说了一声,就急急地跑到门边,开了门,冲着宴归喊了一句“殿下,你回去吧!”又跑进屋去了。宴归听着那明显是满嘴塞着东西的含糊的声音,看着她雀跃的身影,低头微微笑着离开了。
当天晚上,一想到那句“正妃”和寓木冷冷的神色就觉得有些不安的合欢踌躇了许久还是去了宴归的书房。她进去时宴归就跟往常一样在批阅着什么。
“这么晚了不睡,怎么了?”宴归放下手中的笔,望向她。
“我今天和皇后娘娘聊地很愉快。”她的声音却有些小心翼翼,听不出愉快。
“那就好。”他答道,“母亲也说很喜欢你。”但他看着她眼神躲闪的样子,觉得她一定还有话没说。“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寓……啊不是……正妃……似乎不喜欢我……”她结结巴巴地说着,似乎是在说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宴归看着他这个样子,轻轻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上扬的嘴角。“她不是不喜欢你,她一贯是这个样子的,但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不会有恶意的。”他解释道。但合欢似乎并没有放下心来,两只手还是在身后悄悄掰着自己的手指。
“她……正妃……你……你爱她吗?”合欢原本眼神躲闪,吞吞吐吐地说着,说最后几个字却一鼓作气,直直地盯着宴归的眼睛。
宴归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正在翻书的手都停住了。明明只是几个字,他觉得一股暖流灌入他的心中,让他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她是我视为妹妹一样的家人,”他有些磕绊地解释道,而后又郑重的说了一句“仅此而已。”
合欢听到这话,脸上的神情一愣,而后耳根发红,一言不发的跑出去了。宴归看着她的背影也红了脸。
接下来的几日,合欢都和皇后相处地很是愉快。她总是会去厨房倒腾了好些吃的去找皇后,皇后一边尝一边夸她。渐渐地,皇后也爱跟她讲年轻时在市井的见闻,合欢除了要小心些免得暴露她不是公主,其他的都能聊上几句。合欢觉得皇后就像是以前艺馆的那些姑娘们那样,洒脱又有趣,很是亲切。两人也越发热络了。
只是,寓木却很少和她们在一起。偶尔在时,也只是神色淡淡地坐在一旁做着手里的女红,并不搭话。合欢总是偷偷看她,又看到一次她绣着的东西,惊喜地一直夸她。但她依然不怎么说话,只是看着合欢淡淡笑了一下回应又低头忙去了。合欢觉得有些受挫,但一有机会还是不依不挠地和她说话。
合欢也偷偷找李嬷嬷打听过她,李嬷嬷说她原来是候府的庶出小姐,从小就生的漂亮。当时太子要娶她时,闹得满城风雨。结果后来候府出事了,满门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幸好她嫁了太子逃过一劫。李嬷嬷还贴心地告诉合欢,寓木几乎不和太子亲近,只是在宫里照顾皇后,让她不要多心。
合欢觉得这事也不寻常,所有人都说他们两人并不亲近,那为何两人排除万难,一个要娶,一个要嫁。况且合欢总觉得她像是个历尽劫难,功成身退的人。合欢还没有机会找宴归问明白,他就出了府不见了踪影。
同样不见了踪影的还有陵游。合欢小心查问了一番,得知哥哥而今在府外,正忙着和各个医馆的大夫医治那些孩童。听说这几日犯病的孩童越来越多,哥哥忙的也都没空在意她,连她最近的药都是其他大夫煲的。
在府里和皇后处了几日后,她又觉得有些无趣,想去见见哥哥。斟酌了好久,且她仔细探查了府里的守卫后,找了个人人都爱打瞌睡的午后,偷偷溜了出去。
只是她不知道,寓木也悄悄跟在了她身后。她也不会知道,府里的侍卫看见了她出走,只是装作不知罢了。两人都不知道,府中的探子也悄悄地跟在了两人后面。
合欢戴着面纱,一路摸索着,问着路人,不费功夫就走到了孩童们在的医馆。医馆外有士兵把守,她假装说有孩子在里头,并说出来许陵游大夫的名字,侍卫就放她进去了。
合欢还没进门就听见一阵嘈杂,闻见浓浓的药味。她满院的孩童。大些的孩子站着或坐在地上,小些的躺在床上,摇篮里或者大人的怀里。一个孩子哭出声,其他的也跟着大哭。好几个上了年纪的大夫在诊着脉,年轻些的在旁边守着药炉。
大夫的叫喊声,孩童的哭声,大人的安抚声,一片嘈杂。
许凌游原本在诊着脉,一抬眼看见她就认出了她。他先是惊讶了一会,想问她怎么来了,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大夫喊声打断了。然后只抛下一句,“来都来了,看着帮些忙吧!”就走了。
于是合欢开始忙了起来,她时而帮着看看药炉,时而帮忙喂药,时而安抚些没有人照看的孩子。
累了好一会才发觉有个人在角落里看着她,她仔细一看发现是寓木,心里一惊,放下药碗就想悄悄走开。
寓木却径直走到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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