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没有理会都兰的话，只是径直上前，一手握在安凌手腕上。

“跟我走。”小满从喉咙深处吐出一句话，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安凌往身侧拉。

可是身后，都兰一只胳膊横在腰间，安凌进退不得。

小满手腕上加了几分力道，威压的目光倾泻而下，然后渐渐移到都兰脸上。

看着那张和自己神似的面容，小满冷冷从唇间吐出一句话：“你让开。”

都兰嘴角向上勾起，一丝冷笑爬上唇边：“应该让开的，是你吧。”

小满冷笑道：“我凭什么让开，你认识她才多久，就敢这样？”接着，目光挪到都兰横在安凌腰间的手：“男女授受不亲，你没听过吗，赶紧把手拿开！”

都兰手却握得更紧了，一双眸子只是死死盯着小满：“你和她又没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

小满立刻瞪起眼睛，脱口而出一句：“我怎么和她没有关系？我和她，我……”说着，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安凌望着小满微微发红的脸，轻叹一声，一手覆在都兰手上，轻轻向下推去。

可是都兰这次却异常执着，任凭安凌怎么暗示，都不肯抽回手。

无奈，安凌只得向后轻声道：“放开我，差不多得了。”

都兰却仿佛听见了什么荒谬的事：“什么叫差不多得了？我没跟你玩闹。”

一句话说得让安凌脸颊发烫，她不敢直视小满愈加阴沉的目光，只是向后急道：“你这说得都是什么话，我们来这里是为了破阵的，不是为了打架的。”

都兰不肯放手，一双眼睛兀自死死盯着小满，兄弟二人四目相对，目光仿若利刃，直刺对方眼底，又一路捣进心底。

半晌，小满上前半步，站在距离都兰脸颊前，低沉道：“有本事你就冲我来，别把她掺和进来。”

都兰冷冷哼了一声：“你想怎样？”

小满直直看了他片刻，说：“破狼掌，你还记得吗？”

“破狼掌”三个字让都兰突然一愣，上一次听到它，还是在很小的时候了。

那时，他们的阿爹还在，他们一家人还整整齐齐地生活在草原上。

复杂的情绪在一瞬间抵至喉底，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让都兰毫无防备。

沉默了半晌，他才慢慢说道：“提破狼掌做什么？”

小满看着他，摆起了一招起手式。

“比试比试，敢吗？”

小满下巴微扬，目光和语气中都充满了挑衅，都兰望着他，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终于，他慢慢收回放在安凌腰间的手，从她身后缓缓走到前面。

狭小的洞内，尘土紧张地浮在空中，仿佛凝固了一般。

都兰走到小满面前，看了他许久，最终，摆出了一招一模一样的起手式。

“喝！看招！”小满一个健步跃至都兰身前，左掌平平拍出，右掌握拳，正是破狼掌的第一招“破空”！

都兰反应迅速，眼看小满一掌直向头顶劈开，他身形一侧，轻巧躲过一招，同时左掌蓄力，在偏头的同时向前拍出，右掌握拳，也是同样的招式“破空”！

二人旗鼓相当，然而都兰终究更胜一筹，身形比小满快了一瞬，左掌拍出后，小满没来得及闪躲，身形向旁侧去时，掌势已经到了胸前！

眼看小满就要胸前中上一掌，都兰却又在瞬息间手腕一翻，手掌一扭，手背在小满胸前堪堪划过，升至半空，紧接着如斧一般向小满肩头劈下！

小满只觉胸前一片闷疼，心里不觉大骇，刚刚都兰只是手背划过胸口，倘若他使了全力，自己现在恐怕早就口吐鲜血，跌坐在地了。

眼看都兰一掌要向肩头劈来，小满没有丝毫犹豫，腰身向后极速弯去，然后一拳向都兰手腕打去。

都兰本欲顺势向下一路劈去，眼见拳头伸到腕前，也不十分闪避，左手成掌，堪堪接下了小满的拳头！

二人都至少使了八分力，拳掌相接，雄厚内力激烈相撞，二人内里皆是一震，排山倒海般的真气顺着拳掌一路侵入，将五脏六腑都挤在一旁，直|插心脏！

二人这一碰，彼此都没有留丝毫退路，所以内力长驱直入到对方体内，竟如入无人之境，如大军过境，直捣皇城，一时之间，二人心脉俱震，一股巨力在体内横冲直撞。

紧接着，二人嗓子一甜，一股鲜血同时从口鼻喷出！

“都兰！”“小满！”“可汗！”

众人齐齐惊呼着抢上，只见二人各自踉跄后退几步，小满单手撑地，最终还是跌坐在地上，都兰撞到了墙上，倒抽着冷气地向下坐去——

“别拦着我！”都兰冲着奔过来的人摆手，话音未落，又“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放开我！”小满也怒吼着，拼命推开上前扶住他的人。

那人一脸焦急地看着小满，声音里甚至有了一丝哭腔：“萨仁，你还好吧？咱们要不先回去？”

小满气吼吼地瞪着他，叫道：“说什么呢，咱们的事还没办完呢，怎么能现在回去？”

桑加无奈地搀着他，心直口快道：“那就快办正事啊，打什么架啊？”

小满瞪了他一眼，桑加立刻知趣闭嘴。

一旁，安凌望着桑加，满脸的不可思议。

“咦，你……你不是……？”

桑加勉强一笑：“对，是我，我们几年前在离州见过。”

安凌往前走了几步，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半晌，轻声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桑加笑了笑，看了看小满，说：“说来话长了，但这几年我们一直都形影不离。”

接着，他站起身来，向着刚刚站的地方努了努嘴，口中意味深长地道：“安教主，你来。”

小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胸前衣襟被血染红一片，冰冷目光在看到安凌的一瞬变得柔和了几许。

安凌轻轻蹲在他身旁，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将碎发向耳后顺去。

“疼吗？”安凌问道。

轻盈的声音如同羽毛，浮在空中片刻，又落在心头，让人痒痒的。

小满看着安凌的眼睛，目光里涌上一股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哀求。

“不疼。”他简短答道。

安凌缓缓握起他的手腕，二指搭在脉间，目光挪向别处。

扑通、扑通，强劲有力的心跳顺着指尖传来，急如鼓点，乱如大雨，一路钻进安凌心里。

半晌，安凌放下他的手腕，看着他道：“没什么大碍，我给你渡点真气，你自己调理一下。”说着，便开始自行运气。

这时，小满突然啪地抓住她的手，迎着安凌惊讶的目光，小满牵着她摸向自己心口。

“安凌，”小满沙哑道，“我真的很想你。”

他没有压低声音，安凌在一瞬间红了脸。

“别闹。”安凌轻声道。

“我是说真的，这些年，没有你的日子，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众人纷纷知趣地挪开目光，唯有都兰死死盯着二人。

安凌轻咳一声，想要抽出手，却被小满紧紧抓住。

“你都是成了亲的人了，还这样是做什么？”

小满的手有一瞬的颤抖。

他动了动嘴唇，艰难道：“那，那不是真的。我，我没想那么干。”小满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面近乎耳语，“你明白的，你在那边住了那么久，也看到了我们是什么情况……”

安凌直视着他，正色道：“可是不管怎么，她都是你的妻子，你不能对不起她。”

小满却突然被点燃了一般，目光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不，她不是我的妻子，我和她成亲，只是为了……为了……”后半截话几欲脱口而出，却被最后一丝理智压了回去。

为了得到北境的权势，然后配得上你啊。

“为了什么？为了证明你可以？证明只要你想要，没有你得不到的女人？”

安凌的语气逐渐冰冷，小满近乎哀求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她说的话。

“我怎么会证明这些呢，”小满喃喃道，如同自言自语一般，“自始至终，我都只想和你在一起啊。”

安凌的神情却愈发严肃：“小满，放手吧，这世间，有许多东西，都不是靠努力能得到的。”

小满猛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安凌，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如果还在乎我，就按我说的去做，”安凌说道，“去赎罪吧，用一生去赎罪。”

小满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目光中，隐隐泛起泪光。

“用我的一生，去赎罪？”他问道，仿佛生平第一次听见这些词。

安凌坚定地点点头：“你欠她的，来世做牛做马也还不完，更何况这一生？”

小满困难地试图理解着。他确实对不起胭脂，而且，用对不起来形容，实在是太轻了。

半晌，他仰头看着她，吐出一个疑问：“怎么还？”

安凌看着面前这个人，心底浮现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那时他稚气未脱，满脸少年气，可是现在，他浑身都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沉。

她轻轻扳着他的脸，拇指轻柔拂过粗糙的脸颊，半晌，一字一顿道：“呼哲。”

小满眨眨眼，眼底泛起一片苦涩，仿佛一片泥沼地。

呼哲，那个人见人爱的小男孩，他曾发誓，要把世上最好的东西统统给他。

可惜，命运弄人。

从苦涩的回忆中挣扎出来，小满轻声问道：“如果我听你的，你会回来吗？回到我的身边？”

安凌嘴角勾起一抹凄凉的笑，她轻叹着摇头，慢慢放下他的脸颊。

“我要去忙我的事情了。”

说罢，她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向都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