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莽黄沙，旌旗在风沙中飞扬。

安凌、都兰、小满三人一字排开，对面，那个瘦小精悍的男人阴沉对视着，骷髅一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浑浊的视线在三人脸上依次扫过，干枯的嘴角上浮起一丝有若嘲讽的微笑。

有意思，他在心里想道。

妖邪默默等待着，阴寒的目光下，安凌微微上前一步，对着都兰和小满点了点头。

三人心意相通，同时朝对面飞奔而去。

妖邪眯起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急速奔进的三人。

一声奇异的咕哝从喉咙深处发出，仿佛一计冷笑。

在三人进至妖邪身前一尺位置时，瘦小精悍的身形突然一闪，如变戏法一般，一个身形瞬间分身成三个！

安凌心里大骇，余光里，都兰神情严肃地说：“别担心，都是幻象，他是在不停地瞬间移动。”

安凌定睛一瞧，发现果然，每一个身形都虚晃不已，四周气流激荡，显然是那人在快速移动造成的。

“他见我们有三个人，所以变化出了三种形态。”小满评论道。

心神微定，安凌定睛看去，只见那三个身形呈三角形，而妖邪就沿着三角形快速移动。

安凌五指握拳，对着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虚影挥去，然而虚影一闪，拳头打在了虚空之中。

“别急，咱们三个人同时挥拳，对着不同的人打去，总能打准一个。”都兰建议道。

妖邪快速移动掀起的疾风猎猎作响，三人衣带被吹得上下翻飞，头发也渐渐散乱在空中。

“我数三二一，咱们同时进攻，安凌你负责最前面的那个，小满你负责左边，我去右边。”都兰续道。

“三”

“二”

“一！”

话音刚落，安凌、都兰、小满同时向前进攻，左中右三拳迎着疾风呼啸而去，对着妖邪的影子直直击去！

然而妖邪变身实在太过迅速，三人对着虚影同时挥拳，却最终同时打中了虚空。

“他实在太快了，”安凌叹道，“不如这样，我们一个追一个，总能追得上他。”

小满点头道：“值得一试。”说着，便冲着左边那个虚影追去，安凌和都兰则分别向中间和右边跑去。

三人收尾相追，心想这样总可以把妖邪的真身逼出，可是没想到妖邪这次改变了轨迹，在行将逼近其中一人时，微微一个闪身，便从那人身旁一越而过。

“他怎么这么狡猾。”小满嘟囔道。

“别急，他身形变化如此之快，耗费的内力也不会太少，咱们不如静观其变，也许等下他就慢下来了。”都兰对着二人打了个停下的手势。

二人心觉有理，便撤了出来，三人站在一旁仔细观察。

可是，过了许久，妖邪的速度不减反增，之前，三人还能看到虚影的大致轮廓，现在，那三道身形几乎完全虚化了一般，而妖邪移动形成的三角形则更加明显。

“他这是怎么做到的？”小满疑问道。

“妖邪内力深厚，能做到这一点，也合理。”安凌说。

一直紧紧盯着妖邪移动的都兰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你们看，妖邪一直是顺时针移动的，我们不如和他反着来，逆时针追逐，而且，刚刚我们三个是分开的，所以每个人虽然能碰到妖邪，但因为不是对手，所以总让他逃掉；现在我们不如合在一起，这样，当我们迎面碰上他时，还是左中右三路出击，总有一个人能对上他的真身。”

安凌本在苦苦思忖对策，听了都兰的见解，不觉眼前一亮，点头道：“听着有理，可以一试。”

于是三人安凌在中，都兰居左，小满居右，齐齐向那三角形逼近。

果然，没跑太久，三人就和妖邪真身迎面相撞！

妖邪瞬间便向右边冲去，然而小满眼疾手快，对着那人劈手一掌，那人也不惧，对着小满还了一掌！

二人掌心堪堪相碰，一时间，两股雄浑内力激烈碰撞，相互斗法，所激起的气浪将安凌和都兰二人震得向后一退！

二人迅速对视一眼，心下都是同一个想法：要去帮他。

于是，二人逆着巨大气浪，顶风向前奔去，同时两掌对着妖邪面门齐齐拍出！

然而，气浪实在太过强大，安凌和都兰眼见妖邪近在咫尺，却怎么也不得近身半步。

而妖邪对面，和他正面相抗的小满在强大的内力冲击下，眉头紧锁，嘴唇紧抿，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痛苦。

“小满！”安凌忍不住叫了出来。

都兰扯了扯她的衣袖，同时指了指上面。

安凌初时惊讶，但很快就领略了他的意思：施展轻功，从上面进攻！

略一点头，安凌脚尖发力，如飞鸟一般跃了上去，冲着妖邪头顶一掌劈去。

旁边，都兰也紧随其后，跃至半空，手掌向下笔直拍去。

妖邪对面，小满承受着强烈气浪的碾压，整个面部都扭曲在一起，头顶，安凌和都兰如两道利刃一般，向脑门直直刺来！

妖邪瘦小干枯的脸颊微微一动，干裂的唇角向上轻轻一勾，紧接着，原本和小满相对的双掌突然左右分离，左掌继续和小满手掌相接，右掌则向上一迎，下一瞬堪堪接住了安凌和都兰的双料攻击！

一股强大真气如洪流一般涌入体内，冲刷着四肢百骸，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通通卷走。

巨大的真气下，安凌和都兰都感动有一只无形的手攀上脖颈，死死扼住咽喉，好像要将所有的生气都挤压出去。

突然，安凌觉得倾轧在身体上的真气如潮水般退却，趁机喘息时，却听见身旁都兰和小满都发出凄厉的尖叫。

紧接着，都兰也感受到了同样的事，真气如潮水般退去，可是一旁安凌和小满却感受到几乎双倍的压力。

“他在试探我们！”都兰趁妖邪真气退去时大吼道。

“我们必须同时吸纳他的真气，不能让他把压力加诸剩下两人身上！”

话音未落，妖邪的真气便再次涌来，都兰张了张嘴，却完全说不出话。

这时，小满哑着嗓子道：“我把他的真气顺到我身上，你们两个快走！”

说着，小满张开全身经脉，让所有真气畅通无阻地涌入体内。

“小满！”安凌寻着缝隙叫道。

“听我说，”都兰道，“这是个陷阱，他想让我们只考虑自己，以牺牲同伴为代价逃脱困境……”

真气再次席卷全身，都兰没来得及说完便陷入窒息，这时小满接道：“可是我们共同承接真气，又能怎样……”

还没说完，真气倾泻而下，小满只觉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他本就比安凌和都兰多抗了一会儿，现在为了让二人有机会逃脱，更是经脉大开，此时他只觉全身疼痛难忍，不多时，“哇”的一声，一股鲜血从肺腑中喷涌而出。

“小满，闭上命脉！”安凌尖声叫道，“都兰说的对，我们得共同承担，不能想着独自逃脱……”

“我们再忍一会儿，他的气息好像在减弱！”都兰吼道。

小满已然有些恍惚，他弓着腰背，拼尽全力保持着清醒。

“小满，再坚持一下，我也觉得他的气息在变弱！”安凌的声音传入耳畔。

然而任他再怎么努力，都无法再集中全力，妖邪的真气已经在体内流转数遍，他觉得全身从里到外都不是自己的了。

“你们快走……”小满嗫嚅道，一双眼睛里血丝密布。

“萨仁，闭合经脉，我们能承得住！”

“小满，我们不会走的，你再支撑一下！”

安凌和都兰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地远到他分不清究竟是谁在说话。

四周的空气好像都变成了刀子，一下一下剌着他的肌肤，刺进他的骨髓。

嗓子一甜，一口鲜血再次喷涌而出。

“小满！”“萨仁！”

意识消失前的一刻，小满模糊间似乎看到安凌和都兰双双冲了过来。

一定是幻觉，他们怎么可能过来呢。

下一瞬，天旋地转，一片混黑，小满跌入到一片混沌之中。

-

混杂的意识中，小满仿佛重新活了一遍。

他又回到了那个小小的身体里，跟着阿爹和哥哥学了破狼掌。

火光冲天，凄厉的喊声此起彼伏，他在草原上狂奔，一刻也不敢回头。

萧条的街道上，他穿着破烂衣服，鼓起勇气乞讨，终日饱受冷眼。

然后就迎来了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他来到了燕计酒馆，不仅没劫到钱，反而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种种纠葛，他最终成为北境之王，所到之处所向披靡，北境之人对他莫敢不从。

婚礼当天的腥风血雨，胭脂无休止的哭泣和谩骂，呼哲牙牙学语的模样……

太累了，他心想，这一切真的是太累了。

如果可以，他宁愿就这样睡去，再也不醒来。

-

“小满！”“小满！”

好像有什么人在叫他。

飘在虚空中的意识似乎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他努力地搜索着记忆，但是在一片漆黑之中，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是谁，我在哪里？

“小满！”

这个声音好像很是熟悉，小满的心弦猛地一震。

安凌？一个声音在虚空中问道。

小满猛地一个机灵，若干回忆突然又回到体内。

真的是她吗？

小满努力地想要抬起眼皮，可是无奈眼皮仿佛有千钧重，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睁开。

太累了，他心想，我真的是太累了。

下一瞬，小满再次跌入无尽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