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一来得急,走得也快。
独留叶洛盯着足尖,明明没有什么,却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就像在上面坠了什么,沉甸甸,连着整个人都不舒坦了。
过了好久,宫漪端着热水回来。
叶洛下意识看向她,有些傻傻的:“那个人——”
“那是暗一,您府上暗卫之首,本领高强,对您也忠诚不二,属下来得晚,对暗一了解不多,但您平日有什么重要任务,多是会交给他去办,有些机密,那是属下也接触不得的。”
说到最后,宫漪心里起了点波澜。
能成为国师的贴身女侍,不说地位高低,只这份殊荣,便是无数人羡慕不来的。
宫漪负责了国师的一切日常起居,府上的内外事务也多由她一手操持。
这样看来,要论国师最看重最信任的,当属她才是。
然事实上,还有许多旁的事,国师只会说与暗一,从未向宫漪透露过分毫。
宫漪不敢不满,可到底还是有点酸涩的,提起来还带了点委屈。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热水盆放在桌上,将软帕用热水浸湿,动作利落,全然不受情绪的影响。
无奈叶洛也处在惊吓中,未能发现她的异样。
叶洛将腿脚缩回去,抱膝坐在榻上,指尖不小心碰到脚背,整个人一抖。
她不习惯被人伺候,拒了宫漪的服侍,只叫她将东西放在一边,等晚些她自会处理。
叶洛说:“你也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
宫漪没有强求,应一声是。
就在宫漪转身将离之际,叶洛忽然喊住她:“等等——”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我……”叶洛有点难堪,到了嘴边的话,偏又羞出于口。
宫漪耐心等着,半垂着头颅,隐约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果然,叶洛断续问道:“你刚刚看到了……暗一为何、为何会亲——”
叶洛今年不过十六,长到这么大,除了养她长大的婆婆,从未与旁人亲近过。
加上她因眼疾常被村里的赖子们捉弄,异性于她,那是要百般防备的。
哪想一朝变成国师,竟猝不及防被人亲了去。
还是那等私密的足尖……
只要一想起刚才经历的,叶洛止不住轻颤,雪白的细颈上染了一层红晕。
宫漪思虑半晌,到底选择实话实说:“大人博爱,不忍断了暗一情思,属下曾见您与暗一共饮,举止稍有亲密。”
她甚至意外看见,国师赤脚踩在暗一肩头,一手挑起他的下巴,一手抚着他的眉峰,倾身凑去,侧耳细语。
虽不知国师说了什么话,可暗一一贯冷清的面上,又是惊又是喜,最后又被羞所淹没。
可惜大人非是那钟情的,今儿放在心尖尖上的,可能明日就不喜欢了。
只后面这些话太过放肆,宫漪实在说不出口。
这样听来,暗一对国师有情,国师对他也未必无意。
可叶洛还是不明白。
她晃晃脑袋,将那些不该有的画面晃出去:“我怎么听说,国师大人天生圣洁,终身不得晓欢好之愉?”
国师在紫澜国地位之高,除了能代传天听,亦有其自身原因在。
国师的能耐,就连许多偏僻山村也有耳闻。
历任国师都是寻遍全国才挑出来的,从三岁起培养,日日诵经熏香,辅以诗词歌赋天文地理,上通天地,下晓阴阳,终生不嫁,心无旁骛,以绝对圣洁之身心,侍奉天地神明。
暗一的存在,何尝不是破了传闻。
哪料宫漪轻哼一声:“不过凡尘虚言,大人敏慧,岂会被世俗所扰?”
说到这里,她的神色间也多了几分桀骜。
别说只是一个暗卫,就算是那新科状元诸人,只要大人喜欢,谁管他有什么规矩。
何况国师只在私下里任性了些,等到了人前,那是最规矩不过的了。
宫漪的滤镜太深,或许带她眼里,国师做什么都是好的,都是完美的。
宫漪说:“您是紫澜国最尊贵的国师,只要您喜欢,不拘什么规矩的。”
这等惊世骇俗之语,再一次给叶洛带来莫大冲击。
她难得敏锐:“除了暗一……”
宫漪这回不肯说了,只道:“大人且往前看,无论过去如何,之后种种,全依您的心思。”
像之前那些小情儿,等叶洛见了,要是喜欢自可留着伺候,要是哪里不满意了,从此不见就是。
“属下就在外间候着,您要是有什么吩咐,直接唤属下就是。”
宫漪再说:“大人好生歇息着,祈福祭典虽是过去了,可等过了年关,还有旁的祭礼,等您休息好了,应当还要看看剩下的祭文,还有阴阳八卦之术、诗词歌赋等等。”
她简简单单一数落,叶洛是彻底晕了。
她还记着宫漪说过的火刑架,唯恐在外人面前露了马脚,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我、我会好好学的。”
宫漪甚是满意,道一声安,从屋里退出去。
叶洛稍稍擦拭了一番,惦着脚遛回床上,两侧床幔被放下,连带着挡住昏暗的烛光。
床上一片漆黑,叶洛身处熟悉的黑暗中,反寻回几分安全感。
这一夜她睡的并不安稳。
一会儿梦到被绑到火刑架上,台下全是骂她妖怪的百姓。
一会儿又梦到被人发现了私通,围在她左右的男人都跑了不说,连着国师府的清白也不保了。
好不容易挨到天光破晓,叶洛才算真正沉睡过去。
国师府上的规矩,早午时间,除非国师传唤,不然任何人不得靠近大人安寝的院子。
正是因这,叶洛才没被人打扰,好生补个了觉。
一直到了辰时三刻,她才清醒过来。
叶洛坐起身,刚准备下去,就听内寝的门被敲响。
宫漪在外问:“大人可是休息好了?”
叶洛感到神奇,不知对方如何发现她醒来的。
然不等她询问,宫漪进门口先禀报一声:“今晨太子殿下又来了,因不知您意思,底下人不敢放殿下进来,不过外头还在飘雪,殿下长站府外,瞧着不是那么好看。”
“还有浔阳侯府的小侯爷祭祖回来了,他连夜整理出了府上的账簿,在外厅等着给您汇报来着。”
“还有暗一,不知他是否跟您汇报完了,您要是需要,属下再去寻他过来。”
这才睁眼多久,又是太子又是小侯爷又是暗卫的,叶洛只是听着就晕了。
“等等等等,太子殿下又来了?小侯爷又是?”叶洛喝了口温茶,她辨不出茶水的好坏,但入口甘甜还是晓得的。
“是,殿下还带了南边新贡的果子,说是来孝敬您的。”
宫漪快速寻了国师今日的衣衫,里头是一身艳红色的长袄袄裙,外面配着兔髦,红白混着,红的愈红,白的也愈白。
她将衣衫搭在架子上,继续说:“小侯爷是三年前来的府上,一直在府上做账房先生。”
至于这些人与国师有什么旁的关系,叶洛不问,宫漪也不会多嘴。
大概是刚睡醒脑子不大清醒的缘故,叶洛没想的太多,她问:“那我该做什么?”
宫漪小幅度摇摇头:“属下不敢妄言,大人您想如何做,尽管吩咐就是。”
她和叶洛相处短短两天,却也大概摸透了对方的性子。
与国师张扬肆意的威风不同,这个“新国师”,则是个胆小没主见的。
宫漪是能教她,可总不能时时替她做决定。
总归是一些见与不见的小事,倒不如让大人早些习惯自己拿主意。
叶洛想了好久,方才试探着说:“那要不,先请他们进来?”
“大人是说请殿下进来吗?”宫漪替她周全,“那跟之前一样,请殿下去邻轩可好?”
“……好。”
宫漪问:“大人是想先见太子还是先见小侯爷?”
叶洛记得,这位小侯爷是来汇报账簿的。
在她有限的认知中,账本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像她之前生活的地方,镇子上的账本,从来都是很厉害的读书人管着的。
反倒是太子殿下的孝敬,这词用的太重,叶洛都不敢应承。
本着内心深处的想法,叶洛说:“先见小侯爷吧。”
“是,属下这就差人去安排。”
即便外头有好几个人等着,叶洛这边也没太匆忙。
她梳洗换好衣裳后,又安安稳稳地吃了两块点心。
今日的茶点偏甜,换做以前,国师定是要降罪的,但这种甜腻却是叶洛喜欢的。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她才在宫漪的陪伴下,去前厅见小侯爷。
就在叶洛出了院子不久,一个青衣小童遛进邻轩,恭恭敬敬地给太子磕了头,说:“回殿下,大人先去了前厅,见小侯爷去了。”
话音才落,只听一声脆响。
小童惶惶抬头,只见太子一脸阴鹜。
被他握在掌心里的茶盏已被生生捏碎,碎片扎进太子皮肉中,血水和茶水混在一起,滴滴答答往下淌,他犹不在意。
太子阴森森问:“你说老师去了哪?”
被哪阴冷的目光盯着,小童浑身发寒,颤颤巍巍地重复:“去去、去了前厅……”
太子一挥右臂,桌案上的杯盏尽被挥落。
“迟埔安……又是你抢走了孤的老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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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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