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所普通高中，刚开学发条并没有上太紧，第一天免了晚自习。

在住宿生小柔爷们地拍了拍肩膀跟她告别后，走读生南枝不紧不慢地往校外走。

她穿梭在人群里，脑子复读机般一遍遍回放那句：夜来清梦好，应是发南枝。反复回味着，竟品出浅唱低吟的曼妙味道。

这一刻，打心底里感谢舅舅冯西凉，简直才华横溢，给自己取了个这么好听的名字。这大概是外甥女可以忽略不计的良心吧。

回到家，冯女士夫妇也刚下班，正一起在厨房研究晚饭。看她低低头进门，二人默契地对了下眼神：这孩子，不对劲。

于是慈父南先生上线，问自家女儿晚上想吃什么。

南枝摇摇头：“随便啦。别问，问就是满汉全席。等开饭叫我，谢谢二位。”

南枝校服都没脱，就用二十个炸弹炸了江序：叛徒，出卖我们铁打的革命友情，早上怎么就撇下貌美如花的女高跑了！！

江序：？？别激动，睡过头了，等我去敲你家门，没人应，你爸妈也上班去了。

南枝爸妈在同一个厂子上班，每天出门跟她前后脚。也是，江序有什么错，他只是个爱睡懒觉的孩子啊。

勇于认错的南枝立马给他道歉：对不住了兄弟，不该没搞清原委就冤枉你。不过老迟到也不好，睡前多定几个闹铃吧。

吃过“满汉全席”，南枝假模假样坐沙发上看了会儿新闻，又恭维一番南先生给爱妻新入的手机不错，这才洗漱进房间看小说。

这本小说是班长宋甜极力推荐的。白天在厕所偶遇，宋甜拍胸脯保证这本空前绝后的好看。

作为南枝的厕所搭子，当时在场的张兮柔相当严谨地上下打量宋甜，语气跟路边算命先生一样真诚：

“宋甜啊，确实，空前绝后，绝了。”

就这样，有被内涵到的宋甜绕着操场追杀她。

这场面南枝见怪不怪，她们三个高一都十六班的，女生间的关系很微妙，在某些时候，某些话题上，原本没那么熟络的，突然就可以开起玩笑。

南枝摇摇头，对着镜子抓抓刘海，细细洗手。

旁边水池伸出来一双白净细长的手，她缓缓抬头往镜子里看去：好巧，竟然是同班女学霸郑书禾。

两人目光对上，互相微笑算打过招呼。

往教室走，远远看到他们班黄山在理科重点一班门口，和一个瘦瘦小小但笑起来贼灿烂的女生说话，她沉睡的八卦之魂苏醒。

等张兮柔和宋甜嘻嘻哈哈进了教室，南枝跟她耳语：“哎，跟黄山在一班门口说话的女生叫什么名字。”

这题张兮柔会，立马换上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她叫徐小溪，黄山初中同学，理科班的，成绩不错。他俩吧，总凑一起。”

接着，又不忘调侃一句：“远远比不上你跟江序感情深厚啊，毕竟是穿条一裤子长大的青梅竹马。”

发小就得穿一条裤子长大？谁造的谣！

习惯了这种调侃，南枝懒得接茬，随口说起洗手时候碰到郑书禾，还冲自己笑了，真好看啊，大家闺秀既视感。

提到这号人物，张兮柔特地抽出宝贵的十分钟跟她科普。

这里边故事可多了，郑书禾跟宋甜还有夏时予何晨树一个初中。

宋甜说初中那会儿，郑书禾就跟夏时予交集挺多，一起参加什么数学竞赛，征文比赛，主持活动啦。那叫一个天作之合。

中考失利，才来的一中。好巧不巧跟那俩学霸都进二十二班，据小道消息，她是让家里找关系，被后调到二十二班的。

说到这里，张兮柔眼神变得格外暧昧，其中意思不言而喻：郑大小姐，很明显是冲夏同学来的。

为他调到二十二班，这说法一点也不离谱，她信。

谁让她这斜后桌魅力大呢，招女孩儿喜欢，也不是他的错，审美正常的女生，都会觉得他相当不错吧。

有些人，就是明晃晃地鹤立鸡群，他都不需要说话或者有什么动作，光站在那里，就很吸引眼球了。

第二天早上，友军顺利会师。江序有意拽着南枝书包，南枝假装无意踩到他新买的球鞋，骂骂咧咧进了学校。

班里以小组为单位，按周值日。

这周是以夏时予为首的五组值日，原本从该一组开始，可昨天夏时予因为意外得到小羊的拖地奖励，从而把整个小组拉下水。

南枝负责擦班级对应走廊的两个窗台，张兮柔被派去扫操场。她好想跟柔姐一起出去打扫啊，呼吸下新鲜空气。

她从水房洗干净抹布，又端了一盆水回来，猛然看到斜后桌男高正在走廊弯腰拖地。

那状态认真专注，仿佛在解一道有点难度的题。路过的女生看了他好几眼，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

离他越来越近，她没出息地慌了，有点紧绷的感觉。下意识放轻脚步，尽量让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

南枝抿了抿嘴唇，尽量自然地走过去，肢体僵硬地擦起窗台，专心得好像它是她用三瓶旺仔牛奶换来的的数学□□，边擦边自我批判：

不至于吧，你音控，迷恋他声音，不犯法，心虚什么！

前后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打招呼也是很自然的事。好吧，就莫名其妙怂，脑袋好像失枕，根本没法转头。

在南枝全心全意的反复摩擦下，两个窗台干净得反光。这要是冯女士看到，高低得来一句：要不来我们厂当保洁吧。

“南枝，水还用吗，我去洗拖把，一起端走啊。”

“水不用了，那麻烦你。”

她把水盆递给男高，感觉那伸出去的双手不是自己的，全程没抬头直视他，手指暗戳戳掐着手心进了教室。

这是他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语气平淡，相当日常。可私底下，她还是反复回味好久，直愣愣坐在那里，盯着那支可爱的兔子耳朵圆珠笔，无心早读。

过了会儿，张兮柔一屁股坐下来，用手扇扇风，凑近同桌耳边：

“刚才在操场，你猜我看见啥了。哎呦，真不是我爱八卦，谁让姐有双善于捕捉细节的眼睛呢。”

没等南枝开口，张兮柔就噼里啪啦地全盘托出，说宋甜老往何晨树跟前凑，她又不值日，在那干嘛，是不是对何有意思啊。

“何晨树谁。”

刚开学第二天，南枝还认不得几个同学，只觉得这名字蛮好，晨树，清晨的树，文艺且朝气蓬勃。

张兮柔忍不住翻白眼，大姐，他班草啊！别的男生你搞不清谁是谁可以理解，都长得差不多，可咱班就这两棵草。

怕对方认错人，她还找了个参照：“何是班草，就坐级草后面那个小帅哥，长得有点像黄宗泽。你知道，黄宗泽长啥样吧。”

南枝点点头：“这演员我知道，痞帅痞帅的，我还挺爱看他演的剧。”

这可怜的孩子，天天六根清净，除了学习就是看小说，什么都不知道，好歹还能看个港剧。

“怎么又冒出来个级草，谁啊。”

我天，土狗就是你没跑了，正值花季雨季，怎么对好看男生一点都不关注？变态了？

张兮柔心累，一脸心疼地搂住对方：“咋的，你家真断网了，平时都不上学校贴吧冲浪嘛，级草就你斜后桌，夏时予。”

得，这段还得给断网的南同学展开讲讲。

有个神奇的定律，好看的人总和好看的人一起玩。所以，这两棵草是发小，从幼儿园开始就同班。

还有更感人的，中考夏时予缺考一科，被发配到一中，何分数妥妥上二中，可他陪夏来这了。别的不说，班草真讲义气。

下午放学回家吃完晚饭，南枝和江序又折回学校上晚自习。

今晚是数学老师坐堂，先是唾沫横飞地总结了同学们这几天的表现，最后给大家留了两道大题，要求随堂做完，下课收走。

做题做题，做着做着，感觉自己接近机械化。

已经九月，可今年东北天气依旧很热，头顶风扇吱吱呀呀，南枝边冥思苦想边咬笔头。老习惯了，总改不掉，干脆放任自我。

正有点思路打算提笔，一张满是数字的作业纸飘到南枝脚边，她精准捕捉到右下角的字迹：夏时予。

字干净好看，一笔一划挺有个人风格，有几分瘦金体的味道。她蛮喜欢这种字体，闲暇时也会练一练，可远不及他写的。

“那个，美女，帮我们捡一下作业呗。”

男高同桌是一个微胖戴眼镜的矮个子男生，叫王封，英语课代表，他用笔轻轻碰了下南枝肩膀，礼貌开口。

南枝痛快地弯下腰，把作业纸放到男高桌角，冲王封微微一笑：“没事儿，不叫美女，我也会帮你们捡。”

随即转身回去，低头继续做题。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

啊啊啊啊啊，怎么就直接把作业纸放到他桌上呢，王封可没说这是谁的。这么一放，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挺关注他的？

话说，自己调戏起像王同学这种可爱男生真是信手拈来，又是嘴上开玩笑又是冲人家笑。一眼都不敢直视旁边的男高，真怂，有什么不敢的！

最最重要的是，怎么就直接把作业纸还回去了。他都做完了，写得满满登登，好歹参考几眼啊，看个大体思路，能省好几根头发！

算了算了，刚刚这段就此揭过，不提也罢。没错，万事靠自己，已经有点眉目，抓紧往下推进。

下课铃响，南枝总算赶在这之前把题做完了。数学题真让她头疼，明明别人做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到自己这，如临大敌。

教室里闷得很，她拉着张兮柔去操场透透气。

操场上，何晨树拍拍夏时予肩膀：“你看到没，刚才南同学笑了。真好看啊，你说我怎么跟她认识一下。”

他也看到了。从作业纸跑到她座位下面开始，他就有意无意注意着她。想请她帮忙捡，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张不开口。

同桌见他有点为难，就主动帮他。没想到，那个看起来不太好接近的女生，交流起来，实际上很平易近人。

不仅迅速把作业纸捡起来放到他桌角，还跟自己同桌开玩笑，并且对着他笑了。

嘴角弧度很小的笑，不明显也不牵强，自然明媚，有种冰消雪融的治愈感。

心里涌起淡淡的后悔：早知道自己跟她开口了。这样的话，她那个笑容，是不是就对着自己了。

何晨树见对方半天不作声，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夏时予这才一本正经敷衍道：“高中学习节奏这么快，凡事讲究效率。不然就打直球。

同学，你好，能拥抱一下吗。”

很好，这个世界终究开始癫起来了。

放荡不羁的班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学习学傻了吧，不然就是想谋害我！那姑娘一看就慢热，还打直树，那她看见我就得跑。

何晨树不依不饶，吐槽起他的光辉历史：“上学期也不知道谁，那女学霸数学成绩跟你差不多，还天天找你讲题。

你倒是对自己够狠，月考故意控分，考了个一百出头。人家再来，你就拿分数说事，什么自己水平欠佳，还是找老师请教吧。”

听到这些陈年往事，夏时予笑笑，现在回过头看，初中那会儿是挺幼稚。不想做的事，直接拒绝就好。

果然，人生每个时期，都会嫌弃之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