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她说嫁人就嫁苏轼

邓千尧的喜欢,跟他这个人一样寂静。

小时候,他就沉默寡言。长大后,女生们说这叫冷艳。

沉默也好,冷艳也罢,这两年他愈发觉得这二十年波澜不惊的日子有点枯燥。

他也想跟谁多说几句话,想多笑笑,甚至跟对方分享一些心理活动,想对这个世界多一些兴趣。

他冷眼看着周围人渐渐都有了或暧昧或喜欢的人,有的谈了恋爱,有的恋爱了又失恋。

他不禁有点困惑:自己上大学两年就寡了两年,这世上,是没有我能谈的人吗。

陈漠说他看着斯文冷艳,属于禁欲系美男,普通女生不敢靠近,怕被他的眼神暗杀。

自小从跟他一起长大,还算了解他的江逾白笑着摇摇头:

别被他外表骗了,这孩子只是话少。

邓千尧无语住了,心想:我冷艳个鬼,我有趣得很!

在这里的第三年,终于,他遇到想在这世界所有地方,跟她好好谈谈的那个人。

对南枝,开始是好奇。

从在三食堂门口看到那个清瘦又不失美感的背影开始,对她的探索欲便悄然滋生。

命运眷顾,他和她慢慢熟悉。

这个冬天,他们总在图书馆二楼一起自习,很少交流,更多时候是打个招呼就低头各忙各的,直到这场自习结束。

很奇妙,跟她坐一起后,时间好像有自己的计时单位,从她坐下开始,属于他们的平行时空打开了。

他喜欢穿黑白灰,可她貌似喜欢所有颜色,但穿起来却没有丝毫俗气感。

在图书馆见那么多次面,他觉得她穿起来最好看的,是那件紫色毛衣,极符合她温柔知性的气质。

他还查了色卡,生来对颜色敏感的他,在深浅不一的众多紫色里,一眼就找到这个颜色。

一种中国传统色,叫暮山紫。

暮山紫,绝美的颜色,连名字都充满意境。有人说,这是诗人站在傍晚山前看到的颜色。

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二暮山紫。夕阳余晖,林间薄雾,缥缈神秘。

这颜色,温柔知性,就像她的人,还有她的名字。

没作业时,他会看一些书,古今中外,天文地理,奇闻异事,看得很杂。

只记得有天自习时,他正看王小波《爱你就像爱生命》。

“你的名字美极了。真的,单单你的名字就够我爱一世的了。”

单单你的名字,就够我爱一世的了。

读到这句,他一下子就想到南枝。

怎么想到她呢,他偷偷看一眼,这个女孩眉眼低垂,显得温顺平和。

正坐在他对面写字,认认真真,像刚学会写字的孩子。可他知道,她小鹿般灵动的眼神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坚毅。

这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孩子。

他感觉自己寂静无波二十年的心,开始剧烈跳动。蛮好的,就活这一回,总要为谁真正跳一次吧。

那天下午,阳光出奇的好,天也格外蓝。他从校外回来经过运动场时,一眼就注意到她。

那天,她穿着一件孔雀蓝大衣,戴着黑色南瓜帽,直直站在一棵叶子所剩无几的银杏树下,仰起头,一动不动。

不知道是在看树还是看天。毕竟,当时天真的很蓝很干净,他喜欢看。

过了大概有十分钟,她终于换了姿势,蹲下来低头,在满是落叶的地上搜寻,似乎在精心挑选昂贵的艺术品。

好一会儿,她总算选到满意的那片叶子,轻轻捡起来,就蹲在那细细欣赏,看样子想把那片枯黄的叶子看透。

腿不麻吗,蹲那么久。

他真想知道答案。

这会儿,她腿大概有点麻了,慢慢走到附近长椅坐下,手里还握着那片叶子。

在长椅上,又盯着它看许久,然后抬头看看天,还把它举起来,对着天空看。

一片叶子玩那么久,她挺坐得住啊。

他完全没往自己身上想,自己偷偷观察一个人那么久,挺无聊啊。

四十多分钟过去了,她结束这个游戏,把叶子放到长椅边,头也不回地往宿舍方向走。

长发被风吹起,懒洋洋地缱绻着,像电影里的场景。

目送她走远,直到看不见,他手抄在深灰色大衣兜里,走到那棵银杏树下,精准站到她站过的为止,学她的样子,仰起头。

原来,从这个位置抬头看,会看到几枝树杈巧妙地形成一个四边形,透过四边形看蔚蓝色天空,产生别有洞天的错觉。

挺好,她是个挺愿意停下来,发现生活小细节的女生。

就像电影里说的那样:今天,我要看一朵花是如何开的,一只蚂蚁能爬多远,太阳是怎样落下去的。

他扶扶眼镜,又去长椅那,在她坐过的位置坐下,拿起被她扔下的叶子。

这时节,它已经枯黄,甚至有点干,但脉络仍清晰可见。

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它,有自己独特的美。

他学着她的样子,举起树叶,更清楚地欣赏它独有的纹路。

糟了,有点喜欢上这片叶子,他干脆去买了滴胶,小心翼翼地把它做成标本。

有一天,把这标本轻轻放到她手心里,看着她眼睛,认真地对她开口:

认得出它吗,你放到运动场外长椅上那片。当时我看你走远,心想什么时候,你也回头看看我。

那天上午,他把那件灰色大衣轻轻盖在她身上,手拿开时,无意间碰到她的发丝。

手指和发丝,温柔的缱绻,让他更加确定,自己心动了。

他坐回她对面,继续看书,余光却一直看着睡着的她。

终于有这么一天,他想和这样一个外柔内刚,知性美丽的女孩有更多交集。

二十年,才有这一次心动,扣动心弦,弥足珍贵。他开始预想,跟这个女孩共度一生,会是怎样的呢。

她会惊喜地发现,他斯文寡言的外在下,是一个别扭真挚可爱的男孩。反差感,还挺让人意外的。

他有点不敢往下想,毕竟目前现状并不明朗,她看起来对他没有一点兴趣。这就相当诛心了。

世上有成千上万类男孩,他可能不是能入她眼那款。

哪怕他有良好的家世,不错的外形,突出的能力,还有,胡思乱想的本事。

越想越迷茫,他要去别处清醒清醒,但绝对不去抽烟,他不想让她闻到烟味。

等他清醒下来回到座位时,南枝已经醒了,在低头背书。

外套整整齐齐地挂在他椅背上,好像它从未被他拿起盖到她身上过。他恍惚间觉得这好像黄粱一梦。

等南枝合上书要收拾东西离开时,邓千尧声音毫无起伏地问道:“现在感觉好些没,中午也记得吃药,坚持吃才能见效。”

南枝收拾东西的手微不可察顿了下,头也不抬地回应:“好多了,没早上那么晕。我一会儿有点急事,先走了啊。”

他静静听她脚步声渐渐远了,直到听不见。

他转头看看窗外,又低头看自己最近一直在看的书:《苏轼词八讲》。

去父亲书房找书时,父亲看他手里这本书笑了。这小子竟然对苏轼感兴趣,不看《菜根谭》看苏轼,转性了。

人转性很难,他了解苏轼,不过是因为她那句:嫁苏轼,坦荡豁达有才华,他词写得太好了。

有天自习,谢小梨小声问南枝:“如果可以嫁给古代人,你想嫁谁?”

“肯定是苏轼,坦荡豁达有才华,他词写得太好了。”

声音很轻,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就听得清清楚楚。

苏轼?

写‘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那个宋代文人?

当天晚上他就回了家,在父亲书房里找到一本《苏轼词八讲》。

连父亲都觉得他不会是对苏轼感兴趣的人,从某个角度来说,是不是说明他这个人,跟苏轼的性格气质为人没有丝毫相近之处。

那还,挺可惜的,她想嫁的苏轼,究竟是怎样的人?

这本书反复看了三遍,最后生生给他看笑了。他摘下眼镜,闭上眼睛沉思。

看起来,他跟这位乐观豁达又潇洒的才子真是一点也不沾边。

自己是怎样的人呢,寡言、别扭、精明。何止不沾边,简直跟她的理想型背道而驰。

不过不要紧,事在人为,他就还挺有魅力的吧。

还挺有点魅力,这话不是他自己说的,是他那挑剔的亲妹妹邓宛栀说的。

上个月回家,上高二的邓宛栀跟他说,最近隔壁班的体育委员在追她,她贼烦他。

长得凑合,可成绩还没她好,成天嬉皮笑脸,一点人格魅力没有。

也是,他这个妹妹,独立、清醒、要强,看不上这种类型的男生。

她说喜欢各方面都碾压自己的男生,霸道点没关系,但是得强。

说完邓宛栀还相当随意地扫他一眼:你就还好,挺有人格魅力,但平时话也太少了点,谁能受得了。

嗯?关于他话少的问题,南枝也说过。

当时他们在上音乐鉴赏课,老师讲到一位音乐家,说他生性寡言,除了唱歌,基本不太讲话。

南枝就用圆珠笔轻轻戳他手肘一下:跟他一比,你话还算多。

说这话时,她表情好像一只小狐狸,狡猾可爱。

想到这邓千尧笑笑,轻轻拍妹妹脑袋一下。

邓宛栀大惊小怪地跳起来:天哪,今天是什么日子,邓少爷竟然破天荒笑了。

你笑起来多好看啊,以后多笑笑,这样才招人喜欢。

招人喜欢?这挺难的。

他只想招喜欢的人喜欢,而她,看起来对他没那个意思,她理想型可是跟自己差别十万八千里的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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