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脸色唰一下白的彻底，瞪大着眼睛往后跌，一脚跌在水坑里连忙爬起来就要上车，车门却半天拉不开。

裴宣愣了愣，就要上去帮忙，身后大门却突然开了。

里面走出来一个撑伞的青年，脚步有些轻快，看见这一幕怔了两秒钟上前，一眼瞥见裴宣手里纸币，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正要去付钱，司机终于拉开了车门，连安全带都忘了系，忙不迭地上车发动。

青年来不及多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纸，直接扔到后窗玻璃上，“这下大雨的走山路还没系安全带，我给他扔个护身符应该不违规吧裴哥？”

那是红海神学院老师教的画法，能在6小时内保证邪祟近不了身。

裴宣站在雨幕中，垂眼看他，“不违规。”

陈望笑了一下，将伞撑高遮住裴宣头顶，“我哥说你要来，我还不太信。那冥币我哥给你的吧，我下来他也给了我一沓，一点都不靠谱。现在这边人都用一个叫手机的东西支付的。”

陈望他哥也是命客，跟裴宣关系还不错，裴宣在红海见过陈望，闻言“嗯”了一声。

陈望边将他往里面迎边说，“这栋房子还挺大的，有八个房间，但其中两间是案发现场，没法住人。我们分了四间，特意给你跟神官一人留了一个。”

“水电也都是通的，裴哥你一会进去可以先洗个澡。”陈望说，“就是冰箱我看了一眼，里面东西估计不能吃了，小区前面有个超市，我正打算去买点食材。”

裴宣刚迈上台阶，脚步一顿，“你要去做什么？”

陈望：“买吃的啊。”

裴宣皱了皱眉：“你们打算在域里过家家吗？”

陈望眨了眨眼睛，“不行吗？总不能饿着呀，我哥说了你在的域不会死的，遇到不会的找你就成。”

说着推开大门朝里喊了一声，“命客先生来了。”

门开的一瞬间，有一阵清脆的风铃响声，裴宣抬头看见正门玻璃上挂了一个四角风铃，风铃旁边贴了一张驱鬼符。

玄关处连着一个长走廊，屋内有趿拉拖鞋往外跑的声音，一个圆脸姑娘冲了出来，看见裴宣眼睛立马亮了，“可算来了！”

裴宣：“？”

“先生，我这次任务奖励全都给你，你保护我好不好？”姑娘仰着头亮晶晶的眸子盯向裴宣。

裴宣：“……”

陈望解释道：“这次好几个都是神学院的学生，第一次下域，是老师布的实习任务，都没什么经验。”

裴宣皱眉道：“那怎么来这了？”

A级的域，红海一个月都不会处理几个，更不会有人作死往这里面跑。

“分多啊！”姑娘说，“15个学分呢，拿回去挂多少科都补上了，而且这个域破了出去，一定能得优秀毕业生！”

裴宣几乎是无意识地捻了下指环，冷声道：“命客抽成最多拿总奖励的百分之五十，但任务者死亡的话我能拿到全部。”

他顿了一下，往屋内走，“我不是来帮你的。”

客厅里分布着几个人，看姿态和位置就能分辨出来都是谁。

电视柜正对的沙发上坐了两个半大的男生，正一脸激动地打着电玩。

窗户边站了一个工装男人，青色的胡茬布在脸上，拧着眉头在抽烟，露出来的小臂上纹了一只袖珍老虎。这是赵严明，算是这次域中八人里经验最多的一个，给的资料里直接把他定义成了队长。

楼梯上走下来一对年轻男女，两个人手臂上都绑着刀具和绳索。

厨房门开着，水池前站了一个女人，正一脸莫名地盯着池子。

陈望瞥见这个“啊”一声，对裴宣说：“裴哥，这里的水最好别喝，我马上去买吃的，你要喝什么，我给你带。”

裴宣垂眸看见他口袋里露出来的护身符，想了想，“一……两瓶牛奶，谢谢。”

陈望点了点头，“好，裴哥你房间在一楼左手边第一个，神官还没来，我给他安排在四楼的。”

神官和命客，看起来是同事，但多半都不对付，而且经常有神官故意在域中找茬，红海也不管。

陈望把他们俩分开，倒是个聪明的举动。

裴宣点了点头，没跟人打招呼，拖着行李箱径直走进了房间里。

正如陈望所说，这虽然是间凶宅，但案发过去八天，又因为他们要住进来，现场早已处理干净，除了死者生活痕迹之外，血迹一点也没看见。

这间房应该是保姆房，空间不大，东西也不算多，床头柜上摆了一张双人合照，一个脸圆圆的看起来很和善的阿姨，和一个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看起来像是寻常的母子。

衣柜里也放了几套不新但洗的很干净的寻常家居服，款式有些老旧。

裴宣移开视线，将风衣脱下挂在衣帽架上，又取出一套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客厅里挺吵，估计是两队人差距过大，迸发出了矛盾。

以陈望为首的学生都没进过域，又随父辈从小定居在红海，以为全世界都像红海那样。

没有危险，没有灾难，除了学习和早恋之外没有一切需要操心的东西。

也就自然而然地觉得进域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闯关副本打个Boss吗。

而以赵严明为首的那队人，进域是为了活命，他们更加谨慎，也清楚地知道A级域意味着什么，没法不对对方这种无所谓的做派心生不满。

裴宣闭了闭眼睛，听见外间争吵声更烈，心里默念着倒计时，又在倒计时最后一秒拧上了水龙头。

回眸的那一瞬间，他看见浴室瓷砖水雾上映出了一个小女孩。

红色的血，黑色的眼瞳，眼白过多，显得瞳仁很小，一瞬不瞬地盯着你的时候，有血从眼睛里流下来，像是无声的泪。

裴宣一时没动，视线对上的那刹那，小女孩突然踮起脚往前倾身，张开双臂，面目狰狞、凶相毕露，十根手指的指甲伸长，直直地朝着裴宣脖子戳去。

头顶的灯啪地一声炸裂，大厅内争吵声停了下来，裴宣右手往旁边挥了一道，指环迸出一道红色的光线，耳边响起凄厉的叫声。

好似厉鬼锁魂，百鬼夜行。

房门被人敲了两下，“先生，没事吧？”

裴宣收回手，敛眸应声，“没。”

他穿了衣服出门，看见门外一字排开七个人，个个脸上表情都精彩的很，每人手里托了一根白色的蜡烛。

那画面……

就挺像点灯吹蜡给他上香的。

裴宣一脸漠然，之前那个圆脸姑娘小声问：“我们刚刚听见了叫声，先生你没事吧？”

脸在蜡烛后面，蜡烛在摇晃，影子也在摇晃重叠，七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愣生出这间屋子满满当当哪儿都是人的感觉。

裴宣看着这幅诡异到极致的画面，甚至忘了问她你觉得那叫声我能发出来吗，摇了摇头，“没事。”

玄关传来咔哒一声，陈望声音传了进来，“哎呦这么黑，怎么都不开灯啊，哎灯坏了吗？”

塑料袋在地上拖行，“快来个人帮帮我，好重，你们要神官一进门……哎我操！这什么玩意，你们在上坟啊？？？”

影子一瞬间褪了下去，裴宣捻了一下指环，将蛇头对着指腹，抬头看去。

陈望吓得放下了袋子，快几步走了过来，又停在原地往后退了半步，再不敢靠前。

电视屏幕上还写着“GAME OVER”的字样，幽幽的蓝光和烛光映在一起，窗外雨声淅淅沥沥，一片诡异莫名中，陈望身后传来一道沉稳的脚步声。

来人一绕过玄关就笑了，声线慵懒随性，“我还以为你扶贫好歹要挑挑地方，这怎么一进来就给人当祖宗供起来了，嗯？我的命客先生。”

裴宣一听见声音脸色就发黑，推开面前挡路的两个人，走到客厅里，翻了翻茶几柜找到几个灯泡扔给陈望，“灯炸了，换一下。”

然后又在储物间找到一个小型应急灯，打亮放在电视柜上，站在一边冷眼看过去。

那人身高腿长，白衬衫黑色修身长裤，搭一双皮鞋，头发染成骚气的灰蓝色，右耳垂还缀了两只银色环状耳钉，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边。

是整个红海都找不出第二副的好皮囊。

陈望换好灯拉了闸，屋子里一时重回光明，“楼上是不是也炸了，周扬何明明你们俩去换一下？”

他们俩动不了。

陈望看了一圈，发现大家都动不了。

他默然半晌，叹了一口气，想起来刚刚在院子里看见这个人的时候自己也差点走不动路。

太玄了。

一个A级域，虽然是个凶域吧，但也不是每个进来的人都会死的。

裴宣多年不下域，旁人不知道，但他从小就听他哥在家念叨同事里有一个多么牛逼的大佬。

他清楚的很，裴宣几乎是现有命客里，最强的那一批。

至于这位神官先生……

陈望弯腰抱过灯泡，又拎起应急灯，认命地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去换灯泡。

这位神官先生，是神学院每一年教科书上都会出现的人。

神官都是神族，低级、中级神官若干，高级神官不过寥寥百人，直属于十二位大神官，十二位大神官又为四位主神官效力。

神明沉睡多年，红海甚至星辰三千俗世，遵循的都是这四人的指令。

神官要做的事很多，包括红海建设和歌颂赞扬神以及维持星际稳定，来域中做个监管者，简直算是发配边疆。

而现在出现在这个小小的A级域中的神官先生，正是主神官里受到簇拥最多的那一位，林回。

这他妈得是个多凶的域？？？

……

陈望换好灯泡下来，就看见他裴哥一脸不耐烦地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旁边一堆人围着林回问东问西，主要的还是那几个学生，具体问题从红海八卦聊到域里危不危险。

陈望听了都想翻白眼。

他先走到购物袋那里拿了两瓶牛奶递给裴宣，“哥，给。”

裴宣现在心情差到了极点，皱着眉一眼不发地接过一瓶，拧开喝了一口又盯着茶几面。

陈望拿着另一瓶牛奶有些不知所措，旁边却伸过来一只手，又长又干净，一眼看过去就很有力，稳稳地抓住玻璃瓶身。

他侧过头，恰好瞧见林回接过那瓶牛奶拧开喝了一口，喝完又舔了一下嘴唇，“这是给我的，谢了。”

陈望：“……”

他没看出来是给他的，他只看出来他哥脸黑的能杀人。

偏偏林回四周望了一圈，提着行李箱就问：“那间房间我能住吗？”

指的正好是裴宣那间房，陈望立马开口：“不能！”

林回笑了笑，“你问问他我能不能住。”

裴宣抬眸，眼睛里淬着寒冰，冷声道：“不能。”

“是吗？”男人故作苦恼的说了一声，道：“可我记得神官职责不是监管命客的吗？什么时候改了？”

裴宣：“昨天。”

林回又笑了一声，看了他几秒，伸手按向耳钉，边缘亮起一道光，“那我去说一声，让他们改回去。”

裴宣哼笑了一下。

林回搬着行李箱进门，陈望看得有些震惊，凑到他哥身边问：“主神官没事跑下域干嘛？找刺激吗！”

裴宣冷冷地盯着房间门，凉声道：“课上学过么。有的人犯了罪还会回到案发现场，以获得心理的某种满足感，他就是这种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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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