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玉抽噎着哭哭啼啼抱住人小腿高声哭道：

“我不补的…我不补的……”

饶是祁楚经历过一堆风风雨雨，听了昭玉这么一声，也没反应过来她是何意。

“我现在身子又脏，人又没用…呜呜呜你要是吃了我，也会变得和我一样废物呢……”

听着人继续哭个不停，他大抵明白了些。

这是怕他吃了她呢。

他垂眸看了眼自己被哭湿的墨黑色锦袍下摆，小尼姑就用自个儿娇嫩的小脸在上面胡乱蹭着，也不嫌硌得慌。

“你…你若是想吃小尼姑，就去寻别人吧……昭玉整日贪玩，又不念经，不是什么正经小尼姑，吃了不补的……”

昭玉边说边哭，越说越委屈。

她还从来没有这样诋毁过自己呢。

分明在庵里时也是很刻苦的。

哭得最后，她嗓子都哑了，猛地咳了两声，喉咙刺得生疼。

偏偏她抱着的人半点反应也没有，像在看戏一般，她突然就不想挣扎了，缓缓松了紧抱着人小腿的小手。

她整日诵经念佛，佛祖竟然根本不管她！

这样想着，她不由又呜咽了两声。

而后，那人缓缓捏着她细嫩的下巴，强迫她抬起了小脸。

她用力闭紧双眸。

就怕瞧见那张阎王爷一般狰狞的脸，以及……像狗熊一样锋利可怖的獠牙。

光是想想，她娇小的身子就不住打起了颤。

“你……你先将我的脑袋咬下来吧……”

她颤着声，极为艰难地小声恳求道。

一句话断断续续地说不利索，中间还咳了两回才说完。

她实在是太怕疼了，将她的脑袋一口咬下来，好歹还死得舒坦一下。

那人听了她的恳求，真顺了她的心意一般，一阵衣袍窸窣响动之声，缓缓俯下了身子，将脑袋抵到她耳畔。

“疼！”

半点动静没有，昭玉猛然就叫出了声。

祁楚低笑了一声，捏了捏她泛粉的柔嫩耳垂，沉声道：“小玉还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正经小尼姑？”

说话的低沉男声，昭玉从来不曾听过，可这熟悉的称呼，让她不由抬手捂住自己的小耳朵，试探性地睁开了一只眼眸。

绣着金线的墨色袍子，腰间暗蓝色鞶带上垂下一条悬着羊脂白玉佩的一身，一头墨黑发色以玄金冠竖起。

皆是她见也没见过的华贵打扮。

可那张脸，她再熟悉不过了。

一时令她瞪大了含着水雾的眸子，还抬手揉了揉眼睛，半晌确信自己没看错，才极细声问道：“楚…楚姐姐？”

这称呼听得祁楚额间微疼。

那小尼姑未得到他回应，缩了缩身子，生怕自己说错了话，抿着唇不敢再问了。

这怕极了他的模样，令他更为不爽。

于是，他缓缓蹲下身，握着昭玉瘦削柔弱的肩，动作极为轻柔地将人揽入怀中，再度凑到她耳侧，嗓音低喑，“楚姐姐？”

昭玉猛地往后一退，整个人睁大眼眸，粉润的唇哆嗦着，一脸的不敢置信，“你…你将楚姐姐吃了？”

所以这人才能变成她楚姐姐的模样。

呜呜呜果真六师太与她说的那些妖怪都是真的。

她翻了个身子，动作晃悠悠地想要逃跑。

祁楚沉下眼眸，提着她衣领迫使人动弹不得。

昭玉“哇”一声又高声哭了起来，软糯却泛哑的声听得人心疼又心烦。

“别哭了，我是楚姐姐。”

他绕到昭玉跟前，轻捏住人柔嫩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

昭玉视线模样，不管不顾地摇着脑袋，“不是……你不是楚姐姐……”

她吸了吸鼻子，呜呜咽咽两声，再没了力气哭下去。

祁楚彻底没了法子，抬手动作轻柔地将她脸上泪珠子缓缓拭去，待到她那双红通通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才柔声道：“这张脸不就是你的楚姐姐吗？”

“脸…脸是楚姐姐……”昭玉哽着声回他，“你将楚姐姐吃了…就变成她了……”

她上回和楚姐姐分别，果真成了永别。

“楚姐姐是下山去讨债的…怎会跑来摄政王府……”

她抽抽噎噎说着，被人提住衣领也跑不了，心里蹭然涌起过怒火，抬起小拳头对着人胸口锤了一拳，“坏人！”

祁楚捂住被她砸的不痛不痒的胸口，深吸了口气。

昭玉却以为他是准备好要吃自己了，身子剧烈哆嗦起来，颤着声恨恨道：“等昭玉去天上见了楚姐姐，定会…定会日夜咒你的……”

她嗓音软绵绵的，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祁楚无奈抚了抚额间，轻捏着声，细声抚慰她，“是楚姐姐。”

昭玉动作忽地顿住。

“欠债的人逃了，楚姐姐正在寻那人呢。”

“真…真的吗？”昭玉语中还有一丝怀疑。

祁楚微微颔首，见她情绪渐渐稳定，继续软着声胡乱扯道：“是，楚姐姐想着要在山下寻个生计，慢慢将那人找出来，就来了摄政王府上。”

“那…楚姐姐怎会穿的像男人一样？”昭玉小心翼翼抬手揪了揪他的衣裳，料子柔软光滑，手感竟还不错。

“自然是因男子在世间好生存。”祁楚继续编着，竟是愈发的顺口。

昭玉吸了吸鼻子，又壮着胆子抹了把他的脸，见他都没有什么反应，缓缓吐出口气，“那楚姐姐怎会知晓昭玉在这儿的？”

“我如今在摄政王手下任职，是……”

祁楚顿了顿，在脑中思索片刻，才缓缓道：“是摄政王府上的统领，听闻摄政王掳来一个软嫩可人的小尼姑，便想着，我恰好也认识一位。”

昭玉不知晓统领是什么，但这毫不掩饰的赞扬，令她耳根子泛起了抹绯红，小声回道：“那…那真是太巧了。”

尾音一颤，她猝不及防被人打横抱起，不由轻呼了一声。

祁楚微微垂眸，就能瞧见她脏兮兮皱乱不堪的深蓝色法衣。

动作一滞。

这小东西分明最爱干净。

昭玉顺着他视线望了过去，就瞧见自个儿那不堪入目的法衣。

她实在怕对方误会，急急解释道：

“我……我怕摄政王要吃我，故意弄成这样让他下不了口呢。”

只是，祁楚那沉沉的脸色并未缓和多少。

她心里有些委屈，“小玉没有变脏……”

若不是原先笃定自己活不了，她才不要让自己这样脏呢。

祁楚没应她，俯身将地上躺着的小包袱拾起，放在昭玉怀中，兀自回道：“为免摄政王回来吃了小玉，楚哥哥要先将小玉藏起来。”

完后，特意加重嗓音，补了句“往后记得叫楚哥哥。”

昭玉顾不得思考别的事，小鸡啄米似的用力点了点脑袋，恨不得马上离开这给她留下心理阴影的屋子，软软唤了一声“楚哥哥”。

祁楚心头微颤，抱着人便往屋外走去。

昭玉抬起脑袋望着他，抿了抿唇。

她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说不准…楚姐姐是假的，那摄政王将楚姐姐吃了，不光能变得和他一样，还能知晓他们两人之间的事。

她将脑袋往人怀里一埋。

虽然添了几丝不好闻的味儿，但似乎还是她的楚姐姐，她闷闷想着，两眼一闭，立刻沉沉睡熟了过去。

*

摄政王王府里空着的院子很多，祁楚准备随便寻个偏院，先让昭玉安下心来。

那小脑袋抵在他硬实的胸口，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他一路上将人晃悠了几下，怀中人除了用小手揪紧他衣裳，半点没有醒过来的痕迹。

睡得跟头小猪似的，那墨黑卷翘的睫上还挂着晶莹的珠子，竟就这样快便不设防了。

他心头微暖，将人一路抱去了自个儿书房旁的竹槿院，唤了两名原先在他书房打理的丫鬟。

确信将所有事务交代无误过后，才有几分不舍地将昭玉转交到二人手中。

昭玉现在这脏兮兮的小模样，必然得好好沐浴，以她现在的年岁，他倒是不好再插手了。

那两个小丫鬟眼睛都看呆了。

实在是她们习惯了霜雪般冷然的主子，这会儿便是散出一丁点儿暖意都像是个奇迹。

更何况，这般宠着一个女子？

还嘱她们替小姑娘沐浴时，小心着些，别将人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