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苏妤禾带着苏止绪又进了一趟翠峰山,柳氏则被留在家中照看粮食。
因着出门较晚的缘故,两人沿着山路找到之前抓野味的陷阱坑时,四周的草地里已然聚集了不少村子里的妇人。她们聚精会神的盯着远处的兔子洞,仿佛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毫不犹豫的像利箭一般的飞身冲过去。
蹲在最前头的是住在村尾的王寡妇,十几年前闵州闹灾荒跟着两个幼弟逃难到枣柳村,饿到发昏的她为了能吃上口清汤粗食,咬牙将自己嫁给了村子里的痨病鬼。成婚两年,刚准备挽起袖子过正经日子丈夫就突发旧疾撒手人寰,留下了几间碎瓦土屋半亩薄田还差点儿被不讲理的公婆抢了去,好在有里正出来主持公道才勉强有了一处安身之所。
王寡妇面朝黄土背朝天勤勤恳恳种庄稼 ,闲时就去几十里外的镇上帮人浆洗衣裳挣几文铜钱,苦了这些年总算把两个小十岁的胞弟拉扯大,如今弟弟在镇上做工好几个月才能回来一趟,为了能让他们吃上口好饭好菜,硬是天不亮就摸上了山,使了各式各样的法子等了这许久,仍不见有野鸡野兔冒头。
她虽眉头紧皱面容焦灼,却始终禁声不敢说话,倒是同行的妇人忍不住率先开了口:“守了快两个多时辰了,怎么会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难不成洞里的野兔都挪窝过冬去了? ”
另外一个妇人接话说:“哪能呀?深山里头野兽多它们怎么敢往深山里头跑?指定是让人捉了去填了肚子了,前些日子就听说这处山坡周围来了不少人转悠,走的时候又是竹篮又是背篓,细细想来哪里还轮得到我们这些人? ”
较远处的一个妇人抱怨说:“早叫我家那口子多往山里跑,非犟着不听。如今懒驴上磨不成气候,也不知道入了冬能不能吃上一口肉。本来年景就不好,就指着这个换些钱解口馋了,我也是命不好摊上这么个不成器的。如今心头堵着一口气憋屈的厉害,要是天黑了也捉不到野味,回去之后非得拿棍子把他撵到柴房里跟蛇,鼠,蚁虫歇一晚不可。 ”
最开始说话的妇人撇了一眼王寡妇,扭头压低声音说:“你这就想岔了,你那当家的再怎么惰懒好歹也是一个依靠。家中的几个半大小子往后总归是要娶妻生子过日子的,老话都说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到时候能给你撑腰说话的不就是跟你过了半辈子的人吗?要我说呀,两个人搀扶着前行总是要比孤身一人苦撑要好些的。现眼的就摆在那儿,你可要想清楚。”
“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这回就姑且饶过他了。”抱怨的妇人往前挪了几步,“不过往后给那几个臭小子选媳妇儿我一定要擦亮眼睛,不能让好吃懒做,嚣张跋扈的钻了空子。”
最开始说话的妇人挤眉弄眼的接话说:“你瞧着苏家的姑娘怎么样?”
整个枣柳村起初就只有一户苏姓人家,后来苏三郎在里正的帮衬下分了家勉强算两户,苏二郎苏三郎家各有一个闺女,靠后的妇人不知她到底问的是哪一个,于是疑惑询问说:“你说的可是苏家二房的闺女苏云梅?”
先前搭话的妇人笑着摇了摇头,她口中的苏家姑娘一下就明了了。
“实话跟你说,苏家三房的闺女我瞧不上 ,小小年纪长得跟个狐媚子似的,嫁过来指不定要惹出多少乱子。我们虽是庄稼人却也是踏实本分好好过日子的,不能平白让心里有歪心思的给祸害了。若是苏玉梅我还能考虑下,换做旁人想都别想,说破天也不会让她进门的。 ”
许是四周的枯草遮了眼,使她蹲在地上没瞧见立在一旁树枝下的苏妤禾,心中无所顾忌嚷嚷的声音大了些,让正主逐字逐句听了个清楚。
苏妤禾正琢磨着是大张旗鼓的走过去堵住那妇人的嘴,还是悄无声息的溜走,蹲在草丛里多时的王寡妇忽然开口说话了:“苏家三房的闺女瞧不瞧得上你儿子都还是后话,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编排起人家的品性样貌?真以为你那几个眼高手低的混小子是人见人爱的香饽饽?往后说不说的到媳妇儿都还未可知,更何况你们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怎么敢在这里堂而皇之的挑上了?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人家闺女要是乐意,我巴不得领着我小弟上门提亲 ,省的你这不知好歹的在这里大放厥词,败坏人家名声。”
被数落的妇人脸上挂不住,猛的从草地里站起身,指着王寡妇没好气儿的说:“说什么体面话,还不是嫌弃人家穷。还扯什么乐意不乐意,我看呀你是死了男人想出风头,存心没事儿找事儿。这么能耐,怎么守寡守了这么多年?你以为大伙真觉得你是忠心贞洁才没改嫁?不过是泼辣跋扈没哪个男人愿意要罢了。 ”
王寡妇当下就恼了,三两步走近用力推搡了一掌,眼睛死死瞪着妇人,脸色铁青着说:“我守不守寡有没有男人要干你何事?张秋菊,别以为她们几个在这儿我就不敢抽你,你再嘴上没个把门儿的,我正好半个月没跟人撒泼打架了,动起手来可不管什么轻重,到时候伤了胳膊伤了腿划了脸蛋儿都是你该受的。 ”
被叫做张秋菊的妇人听到这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王寡妇是村子里出了名的说一不二 ,方才气血上涌说了狠话,如今看到她立马要挽袖子的架势瞬间泄了气,磕磕巴巴的说:“你……你这泼妇,我懒得与你计较。今……今儿遇着你算我倒霉,这处地头让给你我换地方,免得跟你待久了晦气。”
说完扭头就走,那两只脚倒腾的飞快,留下几个妇人面面相觑,过了半刻,除了王寡妇之外都走了个干净,那架势如同惊弓之鸟以极快之势藏身于林,生怕慢一步遭殃的就是自己。
苏妤禾趁她们吵嚷的时候躲了起来,现如今只剩下王寡妇,她便牵着苏止绪的手大方的从树后走了出来,笑意盈盈的道谢说:“方才多谢婶子替我说话,我虽不甚在意那些个虚名却也不是爱听那些不入耳的污糟话的,婶子替我出了气我心中感激,若是日后得了空还请常来家中坐坐,我定好果好菜招待。”
王寡妇知晓苏家三房过得贫苦,不好意思 厚着脸皮应下,忙道:“那张秋菊说话没个轻重,我听着心里不畅快这才气不过驳了她,算不上替你说话,用不着这般客气答谢的。”
苏止绪抢先插嘴说:“婶子莫要推辞,左右不过是一顿饭菜算不得什么。娘常教导我们说要受恩思报,婶子若是嫌麻烦,我可以去村尾接你,也算是全了阿姐的一片心意。”
王寡妇没想着姐弟俩会如此热情,心里头忍不住赞赏她们的为人处世,思索了片刻后妥协说:“既如此,那我便应下了。也不用刻意为我备什么饭菜,随意烧两个地瓜就成。我也有私心,其实早些年就想认识你娘,只是怕叨扰她迟迟没敢上门。如今也算是有了个极好的契机,到时候能坐在院子里头与她闲话两句也是好的。”
苏妤禾笑着说:“那感情好,我娘指定喜欢婶子的性子。”
说完,不远处的小路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脚步急匆匆的像是赶着要下山,苏止绪一眼就认出了他,连忙出声叫住:“冯叔,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家中生了什么要紧的事?用不用的着我帮忙?”
冯有全听到熟悉的声音直接停下了脚步,他朝这边瞧了一眼后,高声回答说:“里正带了几个精壮的年轻小子在山里头狩猎到了两头野猪,个头足足有两三百来斤重。让我传话给村里的妇人把家中的锅碗瓢盆拿到村头张罗饭菜,男人搬桌椅板凳,说是要摆长桌宴,还给了二钱银子让去隔壁村子打酒。大伙儿在庄稼地里辛辛苦苦熬了一年也没吃上什么好的,今晚算是真真切切的有口福了。 ”
王寡妇两眼冒光迫切的插了句嘴:“冯大哥,我两个胞弟正巧今晚回来,他们这两年一直在镇上做工这回进山里没帮上忙,不知道还能不能一起入席吃宴? ”
“不妨事儿,里正说了像往年一样,只要是咱们枣柳村的,长桌宴人人都能吃的上。”冯有全说。
“那我赶紧回去帮衬一把,人多干起活来手脚也快些。”王寡妇说。
苏妤禾早前摘了许多醉果放在空间里的石桌子上,如今耽搁了这许久差点儿把正事给忘了,她半躬着身子附在苏止绪耳边小声说:“绪哥儿,你也先回去。长桌宴摆在村头紧挨着咱们家的院子,昨儿闹出的动静不小,难免叫有心人听了去,以防万一让娘小心谨慎些。若娘实在要出去帮着搭灶做饭,你就自己留在院子里落好门栓,不论亲疏远近拍门叫喊一律不答应,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等着我回来。”
苏止绪点了点头,拍着小胸脯应“好!”
等他们三人走后,苏妤禾找了处隐蔽僻静的地方,两根纤瘦好看的手指轻轻搭在了手腕上的红痣处,一眨眼间便进了家禽满地,鱼腾果丰的随身空间。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