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镇上的日子又是一般无二的稀松平常，一月时间转瞬即逝，放榜的日子眨眼就到了。

镇上的衙门门口已经围了许多人，大多数都是参加了乡试的举子家人，唐乔婉一大早就被父母叫起来梳洗打扮好，带着弟弟唐正清等在了衙门外。

“这都辰时二刻了，怎么还不放榜？”唐乔婉听着身旁众人焦躁地呼喊，也有些烦闷的捏了捏衣袖。

毕竟是她一字一句白纸黑字考出来的成绩，要说不期待，那也是假的。

家里四个人都过来了，父母也是仰着脖子左顾右盼的焦急着，要说神色最从容地，当属唐正清。

明明这榜单是与他的前程息息相关的，上头落得也是他的名字，可他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好似此事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直到府门被人从内部打开，将榜单挂到张贴的公示处，众人一窝蜂的涌了上去。

人太多了，只有唐林首当其冲的站到了榜单的最前面，唐乔婉三人都待在人群外等候。

“中了中了！”唐林看到上头清清楚楚唐正清三个字，顿时间激动地眼眶都通红的，忙不迭的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回到了妻女身边。

“怎么样？”谢氏紧攥住他的手，见他面色激动，猜到了是个好结果，也是堆的满脸笑容。

“第六名，阿正是本场亚魁啊！”唐林一时激动一把将唐乔婉搂在怀里，“婉婉，你真是让爹……让爹……”

他话还没说出口，就先是哭的老泪纵横的，抱着唐乔婉半天支支吾吾地说不成话。

“以姐姐的学识，拿个解元都是轻轻松松，亚魁有什么好吃惊地。”

唐正清一把将唐林的身子拽起来，“当街这么对着姐姐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看他在这寻到了由头终于回讽了爹爹，唐乔婉不免觉得好笑，跟谢氏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是爹唐突了。”唐林这才回过神，他此刻心里激动地很，也没工夫跟唐正清去扯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听见唐正清说话，他只一下子将唐正清拽了过去，“快，还不快谢谢你姐姐！”

唐正清听到这话，方才还笑的花一样的神色顿时暗淡了下来，他没回声。

唐乔婉正等着唐正清说句感谢话，隐约间也意识到什么不对，她看着逐渐有些僵硬的气氛，又看了看母亲不太自然的神情，忍不住开口打断。

“爹，外面人多口杂的，咱们还是先回家吧。”

……

刚一回了家，唐林就把唐正清带回了房间里，两人大吵了一架。

唐乔婉被关在了门外，听得不是很真切，但仅凭那几段零零散散的只言片语，她也多多少少能猜出两人是因为什么事情爆发了争吵。

爹被气的从家里摔门直出，看起来是真的动了怒，虽说两人平素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但真的如此激烈的争吵，还是不曾有过的。

唐乔婉进了阿正的房间，她踌躇着终究是开口问了出来。

“阿正，你刚才和爹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姐姐这么聪慧，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唐正清刚跟唐林吵完，说话还带着点呛，他抬头看了看唐乔婉的神色，强压下心头的烦闷。

“爹他非要我顶替姐姐的成绩参加来年春闱，可这成绩明明是姐姐你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换来的，我不想要。”他顿了顿又继续说，“况且姐姐也知道我志不在此，我的水平连这次秋闱都不成，哪有什么能力参加会试？”

“阿正，爹的意思我明白，你的心境我也知道。可我这考试本就是冒名顶替的你，那榜上清清楚楚誊录着的，是你唐正清的名字。你若是不要，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姐姐十几日的辛苦，姐姐原就是为你博出的前程，你又何苦舍弃？”唐乔婉温声劝道。

她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是个倔性子，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死脑筋，他就是吃软不吃硬，爹那样的教育根本不成，这小子就得温声细语的哄着才能行。

“不会浪费的，姐姐扮上男装与我如此相像，既然能顺利从秋闱场混入，那为何不能在春闱和殿试上成功？我心知姐姐不是甘心被囚于后宅的笼鸟，那宋家哥哥，我也从不觉得他能与姐姐相配。”唐正清腾的一下站起身，“若姐姐愿意，我就将这名字和身份赠与姐姐就是，咱们一母同胞，姐姐以男子之身份入朝堂，封侯拜相有何不可？”

唐乔婉揉了揉额头，这小子说话真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他以为这个世道真能按照他脑海中的方式进行不成，他所说的这些，都只指向一条道路。

那就是……抄家灭族！

还以男子之身份入朝堂封侯拜相，唐乔婉顿时捏紧了自己的双手，指尖深深地刺入了掌中嫩肉间，她突然有些佩服起爹爹来，被这小子成日里如此气着还能身体康健的，也算是爹爹体格好了。

“啪！”

“姐姐，你怎么也打我？”

唐正清一脸不可置信的捂着脑袋，痛苦的哀嚎着：“爹不理解我就算了，姐姐你也不懂，我真的伤心啦！爹不过就是想咱们唐家能够出个当官的，那你当我当不都一样吗？”

唐乔婉捏了捏眉心，紧紧地闭上了双眼，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可眼睛闭上了，耳朵却还听着，这小子痛苦的哀嚎声不止，“我说的难道不对吗，我又没有那个能力，这本来就是最好的决定啊，为什么你们都不信我。”

“啪！”唐乔婉又是一巴掌，只不过这次是拍在了桌子上。

声音把唐正清吓了一跳，从他有记忆起，姐姐还从没有这样发过怒，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紧紧地闭住了自己哀嚎不止的嘴，有些害怕。

唐乔婉扫了眼自己痛的发麻的掌心，她也没想使这么大力气的，可是被这小子吵得实在心烦意乱。

这下好了，估摸着这只手掌心得肿个三两日了。

更烦心了！

她敛下眸中的痛苦神色，面色冷硬的很，径直走到唐正清的房间门口，毫不犹豫地将房门从外面落了锁。

唐正清慌张的跑了过来，趴在门上颤抖着嗓音询问：“姐姐，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还把我房间锁起来了？”

“你就自己在这个屋里想想吧，这两日不许出来，我也不会让娘给你送吃食，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愿意好好地去夫子那上课，参加明年春闱，我再放你出来。”

看着门缝中弟弟痛苦地神色，唐乔婉又补充道：“几日想不明白，那就关几日！我不介意关到明年的春闱入场前，将你捆了送进去！”

唐正清捂着脑袋一下子滑坐在了地上，他又开始痛苦的嚎叫：“啊……姐姐……你怎么也和爹一样，太不讲理了！”

唐乔婉被他的声音吵的难受，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你再发出这种难听的声音，就连碗水也不给你。”

唐正清闻言急忙捂住嘴巴，只敢小声地嘀咕着：“太不讲理了！太不讲理了！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

在他小声地愤懑声中，唐乔婉转身勾起一抹笑，满意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看来她一贯的判断有些失误了，对待唐正清这混小子，还是爹爹这么直截了当的方式更合适一些。

她坐在椅子上，脑中突然回想起弟弟的言语，心中有些复杂，但都被她强压了下去，她这又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不过是些小孩子的言论，哪能当真，他所说的那条路万般艰难，一着不慎就得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万万不可尝试。

阿正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混账想法，还是早日打消的好。

再说了，为阿正博个好前程，再寻门好亲事已经是顶好的打算了。

阿正得了脸，自己日后在婆家也好过些，万事也能有个倚仗。

于阿正，于唐家，于自己都有利，就是最好的安排！

想及此处，她不可避免的就想到了宋逸寒，今日放榜时家人竟没人想起去看一看他的名次，不知道他这次也没有成功中举。

若是他成功考上了举人，只怕来年打了春，她及笄礼一过，两家就要准备议亲了吧。

唐乔婉心中的烦闷之情更盛，她拿起茶壶倒了盏凉茶一饮而尽，才觉得自己的呼吸稍微顺畅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