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婆？”

像是被触发到关键指令的机器人，舒寒瑞立即警觉起来，连带着自己的站姿也端正起来。

“瞎婆能行吗？她没有正儿八经学过医术的。”

“那能怎么办呢？村医是来了又来，基本都在住在咱家了，但立儿的病是越来越严重了。”

唐夫人的眼泪更多了，唐棠两只小手根本擦不过来。

“死马当活马医吧，村里也有很多人请瞎婆看过后，就治好了各种疑难杂症的。上次老三家的娃高烧不退，也是她治好的。”

唐村长叹着气，唐夫人只是噙着泪，把唐棠搂在自己的怀中，用沉默来默许这一行径。

唐村长把挽着的袖子放下，顾不得把老布鞋上的泥土擦掉，带着家里的一块色泽上佳的腊肉出门。

唐棠小声地问她的母亲：“妈妈，我们真的要请瞎婆婆来我们家吗？”

唐夫人用手背拭去自己的眼泪，故作轻松地说：“对呀，这样哥哥才可以快快好起来，陪你一起玩了。”

唐棠看着病榻上昏迷不醒的哥哥，坚定的点点头：“妈妈，那我肯定好好表现，让瞎婆婆不那么讨厌我，或者是我悄悄躲起来，不让瞎婆婆知道我在。”

唐夫人用皱起的眉头表达她的疑惑：“我们糖糖这么可爱，难道瞎婆婆不喜欢吗？”

唐棠嘟起嘴巴，两只手交叉在一起相互掰扯扭捏地说：“我感觉是这样，瞎婆婆只对哥哥笑，从来不对我笑，而且瞎婆婆还会悄悄给哥哥糖果，还让哥哥不告诉我。”

唐夫人心疼地抱着唐棠，随后温柔地注视着她：“没关系的宝贝，你是妈妈的孩子，妈妈会爱你喜欢你的。”

唐棠听了，小脸不再皱巴巴，露出甜甜的笑，回给唐夫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谢谢妈妈，我也爱你哦。”

临近正午，母女俩除了上厕所，基本上没离开过唐立的床边，时刻观察着唐立以及外面的动态。

一阵由远及近的窸窣声传来，唐棠忍不住去到窗边，激动地说：“爸爸回来啦，爸爸回来啦。”

唐夫人急忙前来确认，她的丈夫和一名妇人正从院子里走来，然后用围裙擦了擦自己的手，对唐棠说：“糖糖，你照看好哥哥，妈妈去招待一下客人。”

舒寒瑞现在有点分身乏术，但还是选择跟着唐夫人前去。

唐夫人弯着腰，卑微地说：“瞎婆婆，你可算是来了，快点来看看我们立儿吧。”

瞎婆倒是摸着自己的拐杖坦然自若：“不急，倒是我一路走来闻到菜香，肚子有点急了。”

唐夫人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刚要急着反驳，就被唐村长给拦截。

“瞎婆您坐，是我们不懂事了，现在立马去准备可口的饭菜。”

唐村长对着唐夫人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快去做饭。

唐夫人也可理解，村中何人不知瞎婆的贪欲，仗着自己年长，以及身上有点通神的本身，便最喜欢搜刮民脂，不让她满意，便断不会让求人者满意。

唐夫人其实已然准备了上好的食材，本打算在瞎婆去看了立儿，给出诊断后再盛情款待。

没想到在她这里，一顿饭竟然比她孩子的性命安危更为重要。纵有千分不满，也只能愤愤而归，受人听谴。

唐夫人不敢有一丝懈怠，拿出自己百分百的态度和精力，去对待每一样食材，这样都可以成为她孩子的救命符。

唐棠小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悄悄地溜到厨房，帮着母亲洗菜、倒水。

夏天的柴火让唐夫人大汗淋漓，也烧的她心急如焚。

地锅鸡、酸菜炖粉条、腊味合蒸、野菜团子、腌笃鲜、酱大骨、酸菜鱼、白菜豆腐煲……炊金馔玉。

唐夫人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多少，只知道做的更多一点更好吃一点，她的孩子就有可能得到更多的重视和关照。

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上桌，瞎婆几乎是有狗一般的嗅觉，虽然眼睛浑浊见白，但每有一盘菜上桌，她便举着筷子，深深地嗅着，然后缓缓说出其菜名。

“这个酱大骨不错，酱香浓郁，这粉条子也很好，挺酸爽开胃的。”

瞎婆倒是不急，在餐桌旁当起了美食家细细品味着，唐夫人则是一刻不敢懈怠，瞎婆没说够了，她便不能停下。

瞎婆大快朵颐着，吃的嘴角流油，期间还喝了二两好酒，吃的高兴了，最后把筷子往桌上那么一摆。

“我就知道润莲这媳妇是最懂味，做的菜最是好吃。”

唐村长见她吃的开心吃的满意了，才卑微的问一句：“谢谢瞎婆对贤妻的夸赞，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瞎婆把手往那一摆：“好了好了，饭也吃了，事我会办的，那孩子现在在哪呢？”

站在旁边的唐夫人顾不上休息，听到这话赶紧上前去搀扶她：“瞎婆婆，我带你去，他现在全身发冷，还腹泻呕吐，你一定要救救他。”

瞎婆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这些福民在来的路上已经和我说了，你就不要再赘述了。”

唐夫人识趣的闭嘴，只是心中焦急，走路的步子便稍微加快了一点。

瞎婆摸索着坐到唐立床边，像模像样地搭着唐立的脉搏，只是刚搭上去，她便发出啧啧声。

大声地说道：“啊哟啊哟，这脉搏这么微弱，又跳得这么快，都乱了。”

瞎婆越是渲染的严重，唐夫人的心就越紧张一份。

“唐立这孩子身体挺好的啊，怎么会这样，肯定不是自身身体的原因，要不然吃药早吃好了，等我一下。”

唐棠听不太懂瞎婆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哥哥应该是生了很严重的病，她紧紧地牵着妈妈，两人相互给予对方力量。

瞎婆把手收回，又拒绝了唐村长的搀扶，只是自行起来，敲着自己的拐杖慢慢行走，嘴中还念念有词。

几乎是走到了这个房间的每一处，似是在盘查着什么，突然，拐杖像是被什么控制了一般，忽然地抖动，像是牵引着瞎婆到什么地方。

瞎婆的念咒声越来越大，拐杖的一侧直愣愣地指向唐棠的鼻尖。

瞎婆深吸一口气，如释重负般道：“找到了”。

随后转身，开始她的论断：“从他们兄妹出身时我就说过，唐立是极阳之人，而这个妹妹却是极阴之人，二者本来就是相克的。

唐立的身体素质何苦落到现在这样可怜的境界，就是因为她在吸取唐立的精气才会如此。”

唐村长立即出来反驳：“这不可能，本身就是一家，何来克不克一理之说，他们两个人感情是再好不过了。”

瞎婆冷哼了一声：“有一种缘，生来便是孽缘，感情好才越发罪孽深重。”

唐夫人急忙抱住唐棠，捂住唐棠的耳朵，唐棠虽小，还没从刚刚瞎婆制造的紧张压抑氛围中反应过来，但也知道现在矛头指向了她。

瞎婆的拐杖就那么直愣愣地指向她，仿佛她是偷了全村小孩的糖果被众人发现指责，做了天大的错事一般，她的眼眶顿时就红了。

“这绝不可能，糖糖只是一个六岁孩童，若真有这样的本事，且不是是下一个神婆了。”

“若是不可能，我一个瞎老婆子，怎么那么准确地指出了这个孽障所在的地方。我的拐杖是全村人都认证过的神木，你又凭什么不信它。”

因为女儿被无端指责而愤怒的唐村长，现在哑口无言，他确实不知这一原因。

旁观者清，站在旁边的舒寒瑞只觉得好笑。

拐杖的抖动可以通过瞎婆手动操作，唐棠所在的位置难道不是她以排查之名，将屋内的情况知道了个遍吗？

更何况小孩的味道和成人本就不一样，就算是现在让舒寒瑞把眼睛蒙上，十有**她也可以猜出唐棠所在的位置。

“你仔细想想，这两个孩子是不是几乎没有同时生病过？”

唐村长和唐夫人默默想着，好像还真没有。

瞎婆乘胜出击：“这就是有一个孩子在吸取另一个孩子的精气，才会如此。”

更好笑的是，舒寒瑞发现他们两个的表情不太对，好像真的要被瞎婆说服。

且不说每个人的体质不同，生病的情况有所不同。就单从心理学来说，当他们两人过长没有给予反应，瞎婆便可以猜测到那句话的答案，随即给出对应的说辞。

若不是如此，也可给出另外一套说辞。

舒寒瑞觉得荒谬，一场病居然能被她渲染成命理，不愧村中有那么多崇尚她的“信徒”们。

唐棠的眼泪温润了唐夫人的手，唐夫人蹲下去把她的眼泪擦掉。

唐棠哽咽着说：“妈妈，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事情了。”

唐夫人心疼地看着委屈的唐棠，急忙摸摸头：“没有的，糖糖是世界上最好的小朋友，你没有做错事情的。”

唐村长向唐夫人使了一个眼色，唐夫人拿起旁边的小熊，轻声细语地说：“糖糖，哥哥的小熊脏了，现在爸爸妈妈要和医生商量怎么救哥哥，你可以帮哥哥洗干净吗？”

唐棠快速粗暴地抹了两把眼泪，乖巧地拿着那只并不算太脏的小熊，笃定地说：“好”。

唐夫人确定唐棠出去之后，才去问瞎婆：“瞎婆婆，你先别说那些克不克的，你就说能不能救我的立儿，到底应该怎么救？”

“当然能救，就看你舍不舍得了。”

瞎婆故弄玄虚地拖长声音，引得唐夫人更为急切：“舍得什么？”

瞎婆浑浊的眼睛看向唐棠离去的方向，幽幽地说：

“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