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决定留下

初春的夜依旧带着寒意,窗帘缝隙中滤过的光似乎也挂上了霜。

许秋季拢了拢被子,“你不上来睡?”

“我睡沙发。”林暑雨悠然地摆摆手,“床太小了,以前挤挤还行,现在尽量别了。”

许秋季不作声,把自己裹成了蚕宝宝。

林暑雨规划着:“等你身子养得差不多了,我们就把遗物都搬回来吧,省得夜长梦多。还有,一旦确定了和那位‘老友’见面的时间后,必须得叫上我。”

然后又开始畅想,“你说那个人手里会不会有你爸妈的照片啊?有的话就太好了,这样你就不会因为忘记他们的样子而偷偷哭鼻子了。”

许秋季终于有了反应,冷脸反驳:“我没有哭过。”

“好吧,你没哭过,我哭过行了吧?”

林暑雨没有揭穿他,开朗的笑意中却多了一丝惆怅,“不过,即便什么都没有也没关系,这件事本身对你来说就意义非凡。你的父母虽然不在了,但他们从来都不是虚无缥缈的影子,身为他们孩子的你,就是他们曾经存在过的最好证明。”

“……证明……孩子是父母存在过的……证明……”

许秋季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手下意识地覆上了肚子。

林暑雨见状,鼻子一皱就抱住了他。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动摇!我不该扯你的后退!可是、可是……”

可是医生说,由于腺体病的缘故,一旦放弃这一胎,后面可能再难怀上。

他对家人、对亲人的渴望,一直是他努力生活的动力,难道这份小小的权利也要被剥夺吗?

林暑雨的手叠上他的手背,眼中流淌着水般的温柔,眉毛却纠结成了困在湖中心的小船,辨不得方向。

“宝宝啊宝宝,你是因为心疼爸爸太寂寞才急着出现的吗?你是个好孩子,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但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把你怎么办啊!”

许秋季揉揉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别哭了。”

他抬起婆娑泪眼,“你想哭也哭吧。”

许秋季的眼底沉静得吓人,摇摇头,“流泪容易饿肚子。”

林暑雨吸了吸鼻子,“那我也忍着不哭了。我们睡觉吧。”

今夜静得出奇,连车的引擎声和犬吠都没有。

许秋季因这份静谧而心悸。纷繁的思绪找不到头也捋不到尾,疙瘩死结相互纠缠,剪不开也烧不断。

好不容易睡着,怪异的梦却再度来袭。

还是那片枫树林,他摊开掌心,等待什么降临。可熟悉的温凉刚一诞生,便迅速枯萎**,风一吹,连零星残体也没有留下。

他突然间就醒了。

你不甘心离开我吗?

身体深处的某个小点正在释放微弱却顽强的光——他好努力地在活着啊!

但这本该被忽视的努力却深得像片苦海,溺在其中又涩又酸。

许秋季紧抿着唇,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了。

第二天一早,他起床洗漱,和正从厨房里出来的林暑雨打了个照面。对方明显一愣,下巴也跟着颤了颤,却只道了声“早安”,低头去摆放碗筷。

他进入卫生间,对镜时也愣住了。

回到餐桌前,两人对某人的眼睛肿成了桃子这件事心照不宣。

林暑雨盛了碗粥,“我预约了明天的产科。”

许秋季接过来,夹了颗榨菜埋入米粒中,“你上班吧,我自己去。”

林暑雨在小碟子里倒了个醋底,“别做梦了,我不可能放着你一个人做手术。”

许秋季挣扎了一下,到底没有再拒绝。夹了个小笼包蘸上醋,本想张开嘴巴咬一口,却忍不住疲惫地扯了扯唇。

吃完早餐,林暑雨把从医院买来的药一一摊开,并用小本本记录每种药的用量用法,但一边写一边大声叹气。

“钙、铁和维生素平时也要吃的,买了就买了,可这叶酸,白花钱了。”

说完这话,他故意瞟了眼靠在床头刷手机的Omega。

日光洒在许秋季身上,朦胧了他的轮廓,好像一不留神,他就会随光晕蒸发了一样。

林暑雨矛盾得脑门都快裂出道缝了,偏过头,“啪啪”打了自己嘴巴两下。

许秋季没有察觉到他的“小节目”,小竹节串被他攥得汗津津的,眼中映着工作群里密密麻麻的汉字,可传导到大脑后则成了空白一片。

“呼啦”一阵风,勉强唤醒了他脸上的涟漪。

那一刻,现实与梦境猝然重叠。枯枝上的枯叶摇摇欲坠,落下的刹那,他好像看到叶片上生出了一张古怪的脸。

不,不是枯叶,而是他自己的脸映到了窗户上,写着阴郁的、潮湿的、从不见阳光的脆弱和孤单。

回过神时,手指竟停留在了相册里的B照单上。

忽地,他感知到了什么——

“小芽”的心在跳!随着母体中血液潮汐的节奏在跳!

赫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世界上还有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心在跳!

“林暑雨……”

“在呢!”

林暑雨赶紧抹了把脸,关切地来到床边。

许秋季握住他潮湿的手,贴上自己的小腹。

“你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吗?”

林暑雨的泪陡然流了下来。

许秋季的双眸中也涌起了水花。

“他说,他想成为我们的家人!”

*

有些事一旦决定下来,哪怕前路再难,心也是踏实的。

许秋季踏实地睡了个午觉,意识渐渐回笼时,电话铃也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他瞳孔骤缩,连呼吸都滞了半拍。

林暑雨举着沾满面的手走了过来,“你醒了呀,不接电话吗?”

“接。”

他提起一口气,按下了绿键。

[喂。……那个,我朋友不舒服,我过来照顾他,所以多请了几天假。……我自己吗?我当然没、没什么,我健康得很!……是吗?那,到时候再说吧。……嗯,有点、不方便。……好,再见。]

一室一厅的厨房台面有限,面醒着,林暑雨就把菜板搬到了外面。

“都拿我当幌子了,还有什么不方便的?”

许秋季利索地把手机静音。

“普通同事关系,不想聊太多。”

“真是普通同事?”

“不然呢?”

林暑雨勾起狡黠的笑,“你被追的次数太多,我身上都长雷达了。不过现在的确是特殊时期,如果他肯接纳你和孩子,说明他对你是真爱,可以考虑交往。”

“明天我检查完,顺便带你去看看脑子。”

口舌上是绝对不甘示弱的,但由于过分心虚,许秋季的脸色上也隐约有了体现,只是林暑雨忙着“当当”剁馅儿,没注意到罢了。

刚才那通电话接得是“胆战心惊”,如果知晓对方是谁的话,什么同意交往,小厨师甚至有可能抡起手里的菜刀,直接跟他玩儿命!

不错,说的就是肚子里崽崽的另一个爸爸!

要不要告诉林暑雨真相,许秋季还在犹豫中。一来他不想给好友增添心理负担,二来他还在观察谭澍旸的态度。也就是说,假若他决定同Alpha摊牌,那必定得带上最信任的人给自己“壮胆”。

所以症结淤积到了一点:是否承认那夜的Omega就是他。

许秋季摒弃了曾经的所有虚空预想,建立在目前事实的基础上,重新开始全新的推演。

最坏的结局是,自己被提前结束实习期,被学分限制拿不到毕业证,被生活所迫放弃孩子,被伤到爬不起来而彻底离开平洲。

即便只是想想,他也觉得冷意如万蚁钻髓,全身血液都冻结了。

往“中间地带”缓缓情绪,那就是被秦诺拿钱砸脸,命令他永远消失在谭家人面前。

这么一琢磨,似乎就舒服多了,但衍生出的两种结果又令他不寒而栗起来:不论是去母留子,还是去子赶母,都严重违背了他“创造血脉亲人”的初衷。

有没有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他带孩子隐姓埋名过一辈子呢?

——女Alpha凌厉的双眼蓦地望向他。

他毫不犹豫地打消了这种妄想。

不过,谭澍旸并不是什么乖乖仔,兴许他的叛逆从青春期延长到了青年期,凡是都要同妈妈对着干,非要接受现实呢!那实在是最理想的走向了!

Alpha喜欢孩子,对别人家的宝贝尚且爱不释手,更何况是自己的亲骨肉?

然而活泛的笑只持续的一秒就又黯然成了死水,正因为舍不得孩子,他才会成为阻碍自己理想生活的终极大Boss!

不行!绝对不行!他不允许任何人抢走自己唯一的亲人!

那,在这种条件下,有没有不与宝宝分离的办法?

有是有,可许秋季不敢往深处想,或者说只要一触及某个画面,他脑海中的谭澍旸就会变得冷酷无情;即便之前若隐若现的好感柔化了身上的锋利,但他望向自己的眼神也是失措失望的。

此刻,他无力地感到,如果他们只是没有交集、没有触动过心潮的陌生人,那他的选择一定会更决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似被困在了结了冰的湖面上,踏重了会掉进去,踏轻了又无法离开……

“……你待着别动,我过去就好。”

林暑雨脱掉一次性手套,拿着纸抽走了过来。

“感冒了吗?鼻头怎么红红的?”

“……谢谢你们来到了我的身边。”

许秋季扬起脸,笑起来,是这料峭初春里颤巍巍绽开的花蕾。

这一章真的好难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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