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砰,砰,砰。”

磕头的声响随着夜晚的风传至耳边,磕了三个头的身影在起身时脚步有点踉跄,往前走了一步后那道身影又再度跪伏下去,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头。

这是一名形容枯槁的女性,黯淡干枯的头发连月光落在上面都无法折射出一丝光泽,浑浊的瞳孔里满是血丝,神情麻木浑浑噩噩的凭着本能做着一步三磕头的奇怪行为。

暗色的血渍透过布料从膝盖处晕染开,磕碰的额头上血渍掺杂着泥沙,随着每一次磕头尖锐的石子不断在皮肉里翻搅。

她感知不到疼痛?

心里泛起疑问的宿白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她一步一步从面前路过,留下一个又一个血渍,然后在一次站起来时力竭摔倒在地面。

沉重的身体溅起灰尘,喘气声越来越粗重,胸腔剧烈的起伏着,光是听声音就知道她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

就在宿白考虑着是否要过去搀扶她时,就见她缓慢从地上撑起身来,爬到路边坐着歇息。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神空洞又麻木。

宿白收回了目光,虽然很好奇女人的行为,但是他并没有开口问,正准备离开时听到了窣窣窣的声响,他没忍住扭头看了眼,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女人手里的馒头上。

女人没有焦点的目光落在空中,迟钝的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咕噜噜——”

奇怪的声音响起,这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力。

直到这个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响到哪怕她再迟钝也不能忽视的地步,她才细微的挪动眼珠看向声响发出来的方向。

对上她视线的宿白见她看着自己,以为她是听见他肚子饿想给他点吃的,于是走上前认真的道:“谢谢。”

莫名明白了他这声谢谢的女人:“……”

女人沉默了会,最后还是拿了个馒头递给他。

宿白接过馒头,坐在一旁吃了起来,女人侧头看着他,浑浊的目光像是透过他看到了谁。

若是她的孩子没走丢的话,应该也有这样大了。

也不知道她现在长什么模样,有没有吃苦,过得好不好。

看了一会后女人收回了目光,低头看向胸前衣服上印着的女儿笑容灿烂的图像。

晚风轻柔的吹拂,树上的蝉“叽叽”的鸣叫着。

“我的丈夫是个缉毒警察。”女人突然开口,视线恍惚地看着前面,干涩的嗓音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话一样。

“我们有个女儿。”

“女儿还没出生前他在执行一个任务时牺牲了。”

“我们的女儿很可爱,有一对小梨涡,每每笑起来时像是能甜进心里。”

“她很乖,不哭不闹的很好带,三岁时就会每天蹲在门口等我下班,看见我回来就上前抱着我的腿仰着头甜甜的说一声妈妈辛苦了,还知道拿拖鞋给我换。”

“她还很怕黑,睡觉时一定要留一盏小灯才肯闭眼。”

“她四岁生日那天我带她去游乐园玩,下了楼才发现忘带手机了,我着急拿手机就让她在楼下等我,想着才二楼只要跑快点要不了两分钟,应该不会出事的。”

后来等她下来,那穿着粉色百褶裙乖乖等在楼下的女儿已经不在了,她后来找了很久很久,找遍了上百个城市,找了十年,找到父母生病不敢告诉她,找到妈妈去世,爸爸住进重症监护室。

当她站在母亲的尸体前,想着重症监护室里的父亲,她就知道自己不能再去找女儿了。

她的女儿叫陆兰禾,很可爱,很乖。

只是她不是个好妈妈,也不是一个好女儿。

她再度归于沉默,放在膝盖上的手枯瘦黝黑。

其实她有一次已经离女儿很近了,那时的她在一个偏远的小镇,得到女儿线索的同时也得到她的妈妈突然晕倒被送进抢救室的消息。

她在女儿和妈妈之间犹豫了,最后她赶了回来,却因为犹豫的那两个小时没来得及见上母亲最后一面,而女儿也再一次失去了消息。

日月累计的自责和愧疚早就榨干了她所有的血泪和心力。

过了好一会她突然道:“你说这世间有神吗?”

宿白像是没听到般继续吃着手上的馒头,女人便也停下话语不再说话。

干硬的馒头口感并不好,一个也填不饱肚子,但能让一直痉挛的胃好受许多。

晚风一直在吹着,吹完馒头的宿白看着手里的碎屑,目光平静地道:“给我一个沾有你女儿气息的东西。”

女人迟缓的转头看向他,宿白对上她这双几乎要被苦难磨尽生气的眼睛,“等我忙完我的事,就帮你找女儿。”

风,大风。

突然刮起的大风将衣摆刮得猎猎作响,发丝凌乱的飞舞在眼前,女人麻木的瞳孔里倒映出一道狰狞的伤疤和幽暗深邃的眼眸。

……

八点半左右,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狭窄逼仄的小巷里响起阵阵响动,伴随着拳拳到肉的闷哼声,穿着浅色运动服的身影一个后仰躲过刺来的刀的同时,一个蕴含了他全身力气的拳头重重击中壮汉的鼻梁,“咔嚓”清脆的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

浅色运动服的身影动作狠辣凌厉,招招都奔着弱点而去,没有一个浪费的动作。

远处昏暗的灯光落在巷口,隐约能看见他腾转挪移的身影,偶尔被灯光照见的那双眼睛,锐利、狠绝,如同荒原上捕猎的黑豹,又像丛林中潜伏的蛇。

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巷子里再次归入了沉寂。

他微微气喘,缓了一会后打了个电话才抖去伞上的血,撑着伞走出巷子。

黑色的伞微微倾斜,挡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沾染了血渍的白皙下巴,和若有似无上翘的嘴角。

细雨窸窸窣窣的拍打着伞面,撑着伞的身影脚步突然一顿,转身看向身后,语气温和地询问:“跟着我是有什么事吗?”

宿白停下脚步,微抬着眼细细地打量眼前的人。

他虽然很高,但还没长出成年男人的体型,尽管挽起袖子露出的手臂上覆着线条流畅的薄肌,身形在雨中还是显得有点单薄。

他的头发像鸦羽一样漆黑,素白的面孔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眉眼细长,上眼皮窄,薄薄的眼皮上坠着一颗红痣,天生的眉压眼让他垂眸看人时有种压迫感。

优越的鼻梁骨下是一张就算不笑也给人一种带着笑意的唇。

这样的长相让他只要微弯下眼眸,藏去眉眼间的锐利,就会给人一种温和好相处的感觉。

“你和她们说的不一样?”宿白开口,他的眼里似乎有些许疑惑。

虞苍的目光从眼前人脚上那双过度磨损的球鞋上收回来,他显然也认出了这位平时在班里没什么存在感的宿白同学。

“哦,她们嘴里我是什么样的?”

“温和的好人。”

虞苍笑,他微微弯着眼眸:“我看起来不温和吗?”

宿白摇头,眼前的人周身气质危险而又克制,和温和一点都不沾边。

见他摇头,虞苍轻笑了声:“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有事。”宿白喊住他:“你得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虞苍眼睛微眯:“我欠你什么东西?”

“心骨。”

“心骨?”

“嗯,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白色的骨头。”

“没见过。”

宿白皱眉:“你是不是不想还给我?”

果然,他不像她们说的那样是好人。

宿白在找上原主之前,明确地在虞苍身上感觉到他心骨的气息。

只是拥有血肉后这种感知就被血肉给隔绝了。

虞苍:“我确实没见过什么玉白色的骨头,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宿白:“你小时候走丢,我养了你三年。”

虞苍看着眼前的人有一瞬无语:“……我走丢时才五岁。”

“我知道,你才怎么高。”宿白用手在腰间比了比:“跑到我墓前……”

“轰隆隆!”

突然炸响的雷声让宿白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轰隆隆…”

天上的雷丝毫没有因宿白的闭嘴而停下,眼看着雷就要劈下来,宿白悄悄移动脚步把自己藏在虞苍的伞下。

落到一半的雷改变方向劈向了远处。

没察觉这点的虞苍垂眸看着面前几乎戳到自己鼻尖的发丝,这是…害怕打雷?

他温和的笑着往后退了一步,将宿白再次暴露在雨中。

“哥,我小时候走丢被找回来时手里有没有拿什么东西?”

宿白知道他小时候走丢的事,还说自己小时候跑到他家门前哭,害得他不得不捡垃圾养了他三年。

这种话虞苍是不会信的,且不说和他年龄仅差一个月的宿白五岁的时候如何捡垃圾养他,就说他当时被人拐卖就算跑出来了,也会被人带回去,怎么可能就这样被一个五岁的小孩带走养着。

在他看来,宿白的话是绝计不可信的,但不知道怎么的他还是向他哥打听起了他小时候的事。

“有啊。”虞北山回想起虞苍被找回来时的样子:“你当时脏兮兮的被找回来,怀里死死的抱着什么东西就是不让我们看,一碰你就挣扎哭闹,到最后还是我找了个带锁的箱子给你,你才肯把那东西放下。”

虞苍挑眉:“我记忆里怎么没这个箱子的印象?”

“我记得好像是你刚找回来的那半个月吧,有一天你突然和虞知南打了起来,打得很凶,两人都见了血,虞知南手臂上都被你咬下来块肉,你还不小心从二楼上掉下楼下的泳池里,被送往医院住了一星期的院,自那天后你的箱子就不见了。”

“奇怪的是你也没再提那箱子,我们还以为是你悄悄藏起来了。”

虞苍皱眉,原来有这一事,难怪他每次一看见虞知南就遏制不住想弄死他的冲动。

虞知南是他二叔的儿子,他们两家的关系可说不上什么好,今天他被围堵这件事,虞苍不用脑子想就知道是虞知南做的,无非就是想找人揍他一顿,最好再拍点不雅的照片,让老爷子对他失望。

这手段虽然简单粗暴,但不得不说如果成功了的话,还是很有用的。

甚至虞苍怀疑自己小时候走丢就是被二叔给抱出去的。

毕竟要不是他走丢,南山那块价值百亿的地可落不到他这个好二叔手里。

可惜的是虞苍早已记不得自己小时候的事了,说来也奇怪,别人多多少少能记住点自己六七岁时候的事,偏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哥,你知道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虞北山笑:“我哪知道,你藏得可好了,看都不许我们看一眼。”

虞苍挂断电话,不再去想自己小时候的事,要不是宿白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冷不丁的说自己欠了他东西,他也不至于对自己小时候起兴趣。

在他看来宿白就是从哪,或许就是虞知南哪得知了点自己小时候的事,就找上门来碰瓷给他找点麻烦。

以虞知南那智商也就只能给他找这种程度的麻烦了。

夜晚,熟睡的虞苍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睁开了眼,然后就看见了黑暗中鬼鬼祟祟在他房间里找什么的身影。

他悄无声息的按了下床边的安保按钮,目光警惕地落在背对着他正在翻找什么的身影上。

从窗帘缝隙中泄露进来的月光,让他看清了这人脚上穿的那双过度磨损的球鞋。

宿白!

他脑子里闪过这两个字,还没来得极松口气,就见原本背对着他的宿白突然转身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睛。

遭了!

虞苍瞬间从床上坐起,握住宿白向他探来的手。

“你醒着?”宿白平淡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意味。

虞苍牢牢地抓住他的手,正准备说什么,听见门外动静的宿白就猛的甩开他的手,冲到窗户边跳了出去。

来不及顾及自己被震的发麻的手,就猛地冲到窗边探身却抓了个空的虞苍脑海里瞬间想到了数种处理这种事的办法。

他的同班同学不远千里从江城来到潭城,最后从他所住的房间坠亡。

没想到虞知南会出这种狠招的虞苍脸色黑如锅底,低头向下看去准备让人报警时,却没看到想象中的尸体,而是看到一道迅速离开的背影。

虞苍:“!??”

他看了眼楼层与地面的距离。

没错,是八楼啊。

这是……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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