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姐姐,你们真的不留下吃点儿再走吗?”饭菜都已备好,柳满月领着弟妹告辞,季书将几人送到门口。
“我们放下碗就过来了,一点儿不饿。小树和宋夫子快些回去吃饭吧,凉了味道不好。”大白绕着圈在柳满月腿边蹭来蹭去,高高扬起的尾巴一扫一扫,痒酥酥的。
“大白也是,咱们下回见。”她弯下腰在黑猫头顶点了点,换来几声撒娇似的“喵喵”叫。
村里养猫的人不多,难得与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如此亲近,柳满月将大白从头到尾摸个遍,才恋恋不舍地直起身。
一抬头与宋砚舟含笑的双眸撞个正着,她愣了愣,也勾起唇角回个笑,“回见。”
宋砚舟眼睫微颤,轻声道:“回见。”
顿了顿又补充:“慢走。”
两人一猫静立院门口,直到姐弟几个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相继转身回到小院。
太阳已经落山,晚风轻柔,不冷不热。
季书征得少爷同意,将盛好的饭菜一一端到院子中央的小木桌上。
草鱼炖豆腐、清炒菜苔、蒸南瓜、大白米饭,菜色比较简单,但卖相不错,都保留了菜蔬原本的色泽,少见的没有焦糊,香味也还算诱人。
头一回做出这样瞧着就可口的饭菜,季书很是兴奋,麻利地添了小半碗米饭递给宋砚舟,催促道:“少爷,快尝尝味道如何?”
话刚说完,就感觉小腿被挠了下。一低头,便看见大白仰头蹲在桌旁,两只琥珀色的眼睛紧盯着自己,细长尾巴不住在身后拍打地面。
得,忘了这儿还有位主子。
“你不是吃好几条小鱼干了,还没饱啊?”
大白自然不会说话,见这人还没动作,只是不耐烦地抬起爪子又在他鞋面上用力踩了踩,留下几朵土黄色的梅花瓣。
宋砚舟瞧了眼,放下碗筷,一把将大白捞到腿上,掏出帕子仔仔细细把四只脚掌都擦过一遍,才给它放到空出的椅子上。
等洗完手再回来,季书已经往大白专用的白瓷碗里加好饭食。黑猫几乎整张脸都埋进碗里,吃得那叫一个欢快。
重新坐回桌前的宋砚舟也动筷夹了一小块鱼肉——软嫩鲜甜,咸淡适中。
他点点头,又伸手朝向其它的菜:“不错,有长进。”
季书顿时喜笑颜开:“真的?多亏柳姐姐她们耐心好,教得仔细。下回我再找她多学几道,少爷就能吃好了。”
宋砚舟本想说不要总去叨扰人家,不知怎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不可空手上门,记得带些礼和银钱答谢。”
“他们可真舍得,送那么多东西,我瞧还有些肉和蛋呢。”之前在人家里,柳长风一直憋着没说,等走得远了,终于敢放声感概。
“村里的第一位夫子,可不是受大伙儿敬重。你好好念书,争取也考个秀才,自有人捧着你。”
柳长风垮起张脸:“大姐,你怎么和奶奶似的,一得空就念叨着要我用功念书。”
柳满月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我这是给你长志气,难不成还劝你使劲儿种地多打渔啊?”
“唉,那是读书吧,”柳长风小大人似地叹口气,又问:“你让宋夫子写什么了?”
“我请他列个单子,看看要给你准备些什么东西,省得到时抓瞎。”
柳长风踢飞脚下的一颗石子,嘟嘟囔囔:“那要花不少钱吧?小叔不是有笔墨,又不常用,我可以借来的。”
柳满月:“想什么呢?爹娘说了要送你上学堂,肯定会攒够银钱。就小叔小婶那样,还指望他们呢?”
柳长风没吭声,还是低着头闷闷不乐的样子。
“你呢,只管好好学。该花花,别整天操那么多心,”柳满月在他头上揉了下,“愁眉苦脸的,像个小老头,多难看。”
柳长风这才笑起来,“哪儿有,大伙都说我长得俊着呢。那咱什么时候去买?”
“过几天吧,买太早怕弄坏了。到时再去扯几尺布,给你做身新衣裳。星儿也裁一件,瞧着又长个儿了,这袖子都短一截。”
柳满星弯了弯眼,“大姐也别忘了自己,你身上这件都穿过好几年,也该换换。正好前些日子和娘亲学了新针法,就让我做吧。”
“成,你的手艺好,那我可就不管了。”
———
每天忙忙碌碌的,一晃就到了二月下旬。
家里的十几亩地,总算陆陆续续耕完。播下的谷种已经顶开土层,冒出嫩青细芽,按这长势,要不了多久就能移到水田。
学堂也差不多建起,准备收尾。
上梁这日,里正特意请来十里八村有名的厨子掌勺,又自掏腰包买了头壮猪现宰,准备摆上一天的流水席。
听闻这个好消息,各家各户都拿了些米面、青菜凑数,又出人出力,将席面整得很是丰盛。来看热闹的村民个个吃得红光满面、心满意足。
柳家除了在外做工的柳福贵和学艺的柳长山,都早早到场,顺便捎去七八条大肥鱼,又给长桌上添了道炸鱼块。
不能吃饱喝足就拍拍屁股走人,架房梁、装楼板、盖瓦片、安门窗……多的是活计,总能找到事儿做。
直到太阳渐渐西斜,一大家子才动身离开。
路过宋砚舟租住的小院,远远就看见门前的草丛中有一团黑影。
柳满月不由停下脚,弯腰撑住膝盖,轻唤:“大白,过来。”
黑影竖起耳尖,转过头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她。
柳满月勾勾手,继续唤它,大白终于喵喵叫着踱步到跟前。
“哟,哪儿来的猫?长得乌漆嘛黑,跟块炭似的,还叫它大白呢。”方翠英伸出手,被黑猫偏头躲开,她也不恼,颇为稀奇地开口。
“这是宋夫子养的,名儿也是他取的。”
方翠英立马改口:“难怪长这好看,名儿也好,挺顺口。”
柳满月等人都憋着笑,老太太这变脸速度,一般人还真赶不上。
挠了会儿猫下巴,几人继续向前。没走多远,却发现大白慢慢悠悠跟在后面,他们一停它就停,他们迈步它也接着走。
到底是别人的猫,就这么拐回家总归不大好,柳满月无法,只能朝屋里喊:“小树!小树!”
过了一阵,季书才匆匆忙忙推门而出,袖口上还沾着墨渍。
“柳姐姐,你们来了,快进去坐。”
“不了,出门半天,回去还有得忙呢。我是喊你把大白领回屋,今儿人来人往的,省得跟谁跑不见了。”
季书这才将视线移到卧在柳满月脚边的黑猫身上,顿时大惊:“你不是在窝里睡觉吗,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大白懒洋洋地摇晃尾巴,连个眼神都没给季书。
柳满月失笑,一把抱起它塞进季书怀里。见它要挣扎着跳下地,又是摸头挠下巴,好一阵安抚。
大白打个呼噜,终于还是寻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季书胸前不乱动了。
“还好是遇上柳姐姐,”季书偷偷捏了几下软乎乎的肉垫,也没被打,顿时乐得不行,“对了,不晓得你们还有没有小鱼干卖?大白和少爷都爱吃呢。”
“那得等明天收笼子了,到时我给你留两斤。”
季书知道她会错意,忙解释:“不是活的,我按着柳姐姐教的法子也做过,总觉着少了点什么,不是那个味儿。少爷说,叫我问问你能不能煎好了再卖给我们?”
“价钱好说,论条还是论斤随你们的心意。”
老实如柳福生,毫不犹豫地接话:“夫子喜欢拿去吃就是,不用钱。”
柳满月却不大赞同,偶尔送一份尝尝那是情分,她自然也舍得。但听季书这口气,明显是想长期从她这儿买,送上门的生意,哪有推出去的道理。
于是看季书一摇头,她便赶忙开口:“那就按条计吧,做熟了再过秤太麻烦。”
“行,就两文一条怎么样?我哪天想要,提前和柳姐姐说。”
大鱼便宜点一斤也才七八文,不过手掌长一条鱼仔就卖两文,怎么算都有得赚。
柳满月没理由和钱过不去,直接无视她爹娘的眼色,笑吟吟和季书立下口头约定。
还热情地表示需要鲜鱼也尽管开口,她一定挑最好的给他们留着。
吃了席面,又谈成一桩小生意,心中欢喜自不必说。回去后割草、喂鸡都是哼着小曲的。
待家里的一切收拾妥当,在码头做工的柳福贵终于回家。
出人意料的是,他今儿居然还提回半只烧鹅,用油纸裹了大大一包,隐隐能闻见肉香气。
打开一瞧,鹅肉全部切成均匀的薄片,码得整整齐齐。外皮红亮,泛着油光,与之相连的肉粉白细嫩,再配上竹筒里特制的咸香酱料,实在是难得的好滋味。
柳福贵何时这么大方过,就连向来疼她的方翠英都忍不住怀疑:“这东西可贵了吧?你哪儿来那么多钱?”
柳福贵一摆手,吐息间带着股浓重的酒气:“没花钱,今日帮了一位贵客的忙,这是他请的。我不是想着小风要入学,就没推拒,正好带回来庆贺庆贺。”
方翠英这才缓和神色,又听他如此关照侄儿,立时目露欣慰,拉起他的手连拍几下,说:“这就对了。”
亲自给小儿子倒了杯水,扶着他在桌边坐下,老太太又回房一趟。出来时,手上多了串铜板。
“学堂就要建好,我一老婆子也不懂那些。这钱小风你自个儿收着,买书做新衣都好。”
清楚老人家说一不二的性子,柳长风并未假装客气,乖乖双手接过,“哎,谢谢奶奶。”
方翠英点点头,又意有所指地看向柳福贵和杨红梅两口子。
柳福贵估计是喝多了,兴奋得有些不正常。居然没推脱,打了个酒嗝哈哈大笑:“是该给些东西,这年头还是念书识字儿的好。你瞅瞅小叔我,这整个杨柳村,谁能比得上?就是那些穿金戴银的富商,在码头碰见我,也得喊一声柳管事……”
柳福贵眯着眼一顿吹嘘,终于想起来解下荷包往外掏钱。
杨红梅急得在桌底掐了他大腿好几下,哪知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乐呵呵摸出一小块碎银塞到柳长风手里。
“虽说你,嗝,不及我小时候机灵,但总得试一试。就是只认几个字儿,往后找活儿也容易些。”
杨红梅掐死这醉鬼的心都有了,那至少是一钱银子,能给金宝银宝买多少零嘴的。他倒好,眼都不眨就给丢出去,还搁这儿吹呢。
柳长风也被这块碎银砸得不知所措,再看小婶像要吃人的眼神,只觉手心烧得慌。
柳满月一瞧,赶紧上手帮他握紧了碎银。让小叔吐钱的机会不易得,可要抓紧了才是。
她还嫌不够刺激,扬眉冲杨红梅一笑:“哎呀,那就谢谢小叔小婶了。”
老两口还在这儿坐着呢,杨红梅总不能扑过来把银子抢回去,只能皮笑肉不笑地狠狠踩了柳福贵几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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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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