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赶紧起吧!大公子都已经在院子里侯了半个时辰了。”
喜儿连拉带拽,把用被子紧紧蒙住头的云满月扶起。
“天还没亮呢!再让我睡会。”
云满月慵懒地靠在喜儿怀里,闭着眼,耷拉着脑袋,任由喜儿装扮。
“什么时辰了?”
“辰时三刻。”
“什么!怎么不早点叫我。”
坐在铜镜前的云满月猛地睁开眼,夺过喜儿手中地青黛,一只手对镜描眉,一只手印口脂。
一转头,还没插稳的珠钗斜斜地挂在鬓边。
喜儿盯着眼前手忙脚乱地小姐,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姐,你这话就是在冤枉人了,我一个时辰前就来唤你了,当时明明还应我了,你一向起得早,谁料想你又睡过去了。”
喜儿蹲下身子,盯着自家小姐那张不经意间就能摄人心魄的脸,问道:“小姐,你这脸红扑扑的,老实交代,昨晚房间灯熄得那么晚,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云满月此时恨不得能多长四只手,慌乱间左手都快和右手打起来了,压根顾不上听喜儿说了些什么。
“想起萧羡之就睡不着了,那张脸冷的跟阎王似的,要想突破他的防线,总得再想想出其不意的法子。”
“小姐,你最近怎么张口闭口就是萧统领的名字。”
“哪有?”
“真的有,昨夜就寝时你念叨,前日吃饭时你也说了,还有你刚回陆府的那天……”
二人你问我答,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云满月就收拾妥当。
刚一推门,就瞧见陆昭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桌子上的小火炉正烹着今岁刚到的“雪中新岁”,味道清幽,回味绵长。
陆昭身着白狐裘,今日的发冠用的是羊脂白玉,冠上雕得白鹤展翅,跃跃欲飞。
纤长的手指捏着晶莹剔透的琉璃盏,见云满月出门,眼皮轻抬,眸中闪过一瞬惊艳。
“云姑娘起得这般早,府中的车马都已被叫走了,这下去马府,只能辛苦云姑娘走着去了,也不知到了自己家还能不能吃上热乎的!”
云满月根本不理陆昭,低下头嗅了嗅桌上的茶香,“这茶不错,比某些人只知说风凉话的热乎多了,喜儿,你说是不是。”
喜儿没听明白两人的话,笑着答道:“小姐,一直烹着的茶当然是热的了。”
身旁的陆昭轻笑。
云满月直起身子,长发随风摇曳,扫过陆昭的脸,“大清早的就在女子闺房前故作风雅,长公子这时候倒是不怕有人编排了,也不知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姚三姑娘知道了,是不是又要伤心了。”
“不过,这不是我该关心的事,时候不早了,我腿短走得慢,先行一步,长公子自便。”
云满月拉着喜儿,小跑着出了门。
“公子,你这一大早,又是吩咐人备马车,又是叫人备吃食的,还在这凝月阁等了大半个时辰,结果又不告诉云姑娘,图的是什么?”
“她是个聪明人,不需要我事事道明。”
陆昭食指弯曲,摸了摸被秀发撩过的面颊,鼻尖仿若还能闻见那道极为淡雅治愈的迎春花香,这三日在姚府哄姚筝落下的阴霾,竟被一扫而空。
看了眼那抹紫色的背影,起身往外走。
小五收拾完桌上的茶炉,跟在陆昭身后接着道:“以前是云姑娘日日追在你身后殷殷切切,您爱答不理的,现在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谄媚的人变成您了,也不知道您在琢磨什么! ”
“她是陛下默许给我的未来娘子,我在自家娘子院子里等她梳洗,不是很正常吗?”
小五倒吸一口气,“公子你前几日在姚府哄三小姐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一听见这名字,陆昭脸上几日不曾见的笑,刹那消散,又蹙着眉开始转弄拇指上的紫玉扳指。
“今日你的话倒是格外的多!”
“公子恕罪,小五胡言乱语呢!”
陆昭上了轿子,几人才朝着马府出发。
云满月正埋头吃着精致可口的点心,左手是芙蓉糕,右手是洛梅酥,嘴里还嚼着醉满楼排队才买得到的八珍糕。
就连身边坐着个碍眼的陆昭,也能视而不见了。
“就云姑娘这吃东西的架势,也就我陆昭能养得起了!”
云满月止不住翻了个白眼,从怀中掏了银子塞在陆昭手中,“不用长公子提醒,我也会付钱的,我可从不白吃白喝,陆公子要是心疼银钱,下次就别备这么多点心了,毕竟陆公子身子羸弱,一张嘴也吃不下这么多东西。”
陆昭听见羸弱二字,颇为不耐,下意识伸出手出抓云满月的手腕。
“你怎知我身子……”
没等陆昭把话说完,云满月就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马府门前,人流攒动,门口站着位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正笑迎来客。
身旁是位打扮华贵的紫衣妇人,巧笑倩兮,眉目盼兮,妇人虽已年近四十,却保养的极好,举手投足都引人注目。
云满月上前刚福了福身子,就被柳冷玉人拉到了一旁。
再次见着母亲,虽说心里情绪冗杂,但还是喜悦的。
刚被母亲接到马府的时候,云满月与周围身着绫罗绸缎的总是人格格不入。
马府中,红墙绿瓦下长大的小姐公子,初次见面就蔑视欺辱。
他们组团抢自己吃食,抢到了也不吃,宁愿丢给府门外溜过的大黄狗。
寒雪隆冬之际,他们将自己推下池塘,哄笑着让自己去捡掉在池塘的蹴鞠。
母亲寻到自己时,一个浑身湿透,嘴唇乌紫的小女孩躺在池塘里冷得话都说不出了。
那晚的母亲抱着自己睡了一整夜,虽然母亲什么也没说,但云满月知道,那时的母亲是极心疼自己的。
因为那晚母亲的眼泪,顺着脖子淌了自己一颈窝。
这世间的情感纠葛哪能一笔笔都算清道明,一个人或许就是为某一瞬间而活。
“母亲,在马府一切可好?”
“怎么就你一人?陆昭没陪你回来吗?”
陆府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柳冷玉的目光始终不曾落在自己女儿身上,只顾着在人群中寻找尚书府长公子的身影。
“这都一年了,你在陆府到底在做些什么?有没有把心思花在陆昭身上?”
柳冷玉反手抚上云满月的脸:“有这样好的一张脸,不知道好好利用,反到让姚筝横插一脚,我柳冷玉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女儿,真是枉费我为你苦心筹谋!”
云满月将手抽回,她看着自己生身母亲的脸,突然有种恍惚,仿佛记忆中的拥抱早已冰凉,眼前的人只剩说不出的陌生。
一年未见,就算只是点头之交,在这算得上喜庆的日子,就当是应景,也该先问一句,近况如何吧!
这位与自己血脉相连的至亲,不曾关心,不曾探望,甚至连一句虚假的问候都懒得开口。
一见自己,就只有嗔怪。
“满月自然没有马夫人手段高明,轻而易举的就能让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非你不娶。”
也不知什么在作祟,云满月冷嘲热讽张口就来。
明知道今日不会一帆风顺,昨夜也翻翻告诫自己要收敛心性,怎么还是脱口而出了?
柳冷玉长哼一口气,光彩照人的脸皱成一团,刚准备开口数落。
身后突然钻出个粉玉团子,大概四五岁,头戴精致的虎头帽,身上的棉袄材质上乘,绣着的麒麟祥瑞十分精致,抓着母亲的衣角,嘴里糯糯地艰难吐字,看上去可爱极了。
云满月认得那绣工,与自己珍藏了多年的香囊上的针法如出一辙,是母亲亲手绣的。
柳冷玉顷刻笑颜如花,将粉团子抱在怀中,摸着小团子的脸,眼里的柔情化作一汪春水,声音也柔软了起来,“子尧怎么来了?快让母亲看看小脸冻着了没。”
这就是马子尧?
母亲视若珍宝的亲子。
原来真正疼爱孩子的母亲是这副摸样!
云满月只剩无声的冷笑,母亲早就不是那个搂着自己,会心疼得泪流满面的母亲了。
她要去做别人的娘亲了。
自己不会再有娘亲了,或许进陆府的那一刻自己就该清醒,这世间除了爹爹,再无与自己血脉相连的至亲。
“云满月你真是个撞了南墙还不回头的傻子”。
云满月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往后一退,恰好踩在来者的脚上。
云满月恍然回神,接连致歉,还未来得及抬头看清那人的相貌,头顶就传来凌冽疏离的声音。
“人生何处不相逢!云小姐真是巧啊!巧到这马府这么宽的道,云小姐倒着走都能踩在我萧某的脚上!”
今日的萧羡之与之前大不相同。
长发半束,余发垂落,肩背如瀑。一改深色衣着,身穿月白锦缎,袖口与衣摆银线暗绣云纹,衣袂翩跹,无风自动。
指节修长得手搭在腰间,正敲击着素玉带上的玉佩。
“萧羡之,你穿这白色真好看,我见过许多人穿白色衣衫,但都不及你。”
云满月微微抬头,目光从头到脚将萧羡之打量了个遍,像是森林里瞅准猎物的孤狼,明目张胆而又布满侵略。
身后的左渊没忍住咳出了声,“云姑娘还真是女中豪杰!左渊佩服。”
萧羡之用掌心将面前女子的脑袋推远,“看来云小姐记忆力实在堪忧,不过刚过了三日,就将萧某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云满月将手背在身后,侧着脑袋靠近萧羡之,“今日可不是我有意的。”
“那你是承认前两次是有意的了?”
云满月正考虑怎么答话时,一双手将二人拨开,声音娇甜。
“兄长哪有你这样与女子搭话的?小心惹恼了云姐姐,弄丢了这好不容易能看上你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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