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既然他这样说。

宋枝蒽也没必要迂回,电话一挂断就把所在的四星级酒店地址发过去。

祁岸收到,回了个嗯字。

熄了屏,罗贝贝不可置信地看他,“啥意思,里头的绣绣不管了?”

祁岸颜色不改,漫不经心地收起手机。

或许是绣绣情况良好,让他那张冷峻痞气的脸多了几分温度,祁岸略抬下巴,“这不是有你。”

吊儿郎当的语气,却一点儿都不像开玩笑。

反正就是忽然又信任她了。

“……”

罗贝贝顿时不知如何接话。

最终也只能任由祁岸把她一个人留在宠物医院。

又忍不住想,这到底是是什么人物能有这么大能耐,让祁老板连这么宠爱的狗子都不管??

……

宋枝蒽是在日本客户去厕所的间隙出来给祁岸打的电话。

电话打完,她匆忙回去,呼吸有些起伏不定。

合作的经理人是位年轻漂亮的姐姐,见状贴心问她,“是不是遇到什么急事?”

“没有,”宋枝蒽摇头,“是别人挺重要的东西在我这,对方要找我拿。”

经理人点头,又抬腕看表,“应该也就最多半小时,这单也就谈下来了。”

然而在此之前,宋枝蒽已经陪同了近三个小时,从机场到公司工厂,再到酒店。

但没办法,做生意就这样。

日本客户行事挑剔谨慎,这位姐姐也是刚入行出口贸易没多久,公司不大,暂时算是单打独斗。

如果能拿下这单,势必会对她的事业有很大帮助。

宋枝蒽虽然只跟她签了半天,但并不介意多帮一帮她。

只是没想到,祁岸来得远比想象中要快。

就在客户和随行助理一同看日文合同时,宋枝蒽收到了他的消息。

叮的一声,像木鱼敲在心上。

宋枝蒽低头看去。

祁岸:【我到了,在一楼】

宋枝蒽屏息凝神,趁双方暂时不需要她,用最快速度回了条:【抱歉,还没结束,再等等好吗,我很快】

祁岸:【不急】

祁岸:【一楼等你】

见他这么说,宋枝蒽眉头慢慢舒展,悬着的心也默默放下。

却又忽然想到何恺。

说起来,之前两人也有过类似的状况,何恺车钥匙落在给她披的外套里,第二天才发现。

偏偏他那时准备和朋友出去玩,急着用。

当时的宋枝蒽正在上一节很重要的课,教授很严格,中途出去完全不可能,宋枝蒽只能让何恺稍等二十分钟。

毕竟教学楼里有很多空着的自习室,他可以随便进去等。

可就算这样,何恺也很生气。

微信一条又一条地发,指责她看到钥匙在为什么不提前把钥匙给他,耽误事。

宋枝蒽心里过意不去,在下课后的第一时间去楼下找何恺,然而何恺拿完钥匙就走,从头到尾都没给她好脸色。

也许是习惯了他少爷脾气,那时的宋枝蒽并没觉得有多难以忍受,但有了这一刻的对比,她忽然就意识到,何恺好像从根本上,就没长大过。

无论面对什么事,他的第一反应永远是指责和埋怨。

而不是主动解决与包容理解。

-

经理人姐姐没有估错。

这场谈判最终在半小时内解决,日本客户在百般权衡后签了单。

尘埃落定,双方都轻松许多,起身握手表达合作愉快。

宋枝蒽却没解除“战斗”状态,告诉祁岸她现在要去找他后,踩着高跟第一时间挤进观光电梯。

祁岸依旧与半小时前一样平静:【来一楼就能看到我】

客梯拥挤。

宋枝蒽盯着屏幕上的信息有点困惑。

这家酒店是出了名的客流量大,他难道知道自己会从哪个电梯口下来?

疑惑间,电梯抵达一楼。

宋枝蒽顺着人流出去,转而就发现,一楼一直播放的通俗钢琴曲,不知何时换成另外略微生僻的一首。

但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这如淅淅沥沥雨水般的琴声,明显是现场弹奏。

音乐在耳边回荡的不知第多少秒。

宋枝蒽心潮倏然一阵热涌,终于想起这首曲子的名字。

是她最喜欢的电影《不能说的秘密》里,女主路小雨的专属插曲,曲名就叫《路小雨》。

名字虽平凡,音符却近乎惊艳的婉转动听,如涟漪层层递进,簌簌悠扬。

宋枝蒽脚步放慢,像是忽然明了,又不太确定地朝音乐方向走去。

此刻,富丽堂皇的大厅内,一些客人正围在钢琴曲旁安静欣赏眼前的钢琴弹奏。

只是眼下弹奏的并不是酒店雇佣的专门乐手,而是一身黑T长裤,气场凌厉又桀骜的祁岸。

男生略垂长眸,低出一截修白脖颈,瘦长骨感的五指在黑白键上跳跃,看似玩票,却能随着韵律由快变慢,敲出动人心扉又勃勃生机的力量。

以至于这一刻的他,有种少见的,清俊不羁的拿人,或者说,简单的词语已经不能描述出他的出挑不凡。

琴音像是清晨的露水,缓缓沁入心田。

短短三分钟。

让周遭都随之沉浸在当下的轻柔又浪漫的氛围中,不忍打扰。

宋枝蒽站在五米开外,心神跌宕。

脑中忽然就不可抑制地回想起那个暑假,两人一起在小屋里看完这部电影,祁岸回过头看到她偷偷擦眼泪的画面,搭着只胳膊,侧头朝她谑笑,“要不要这么矫情,又不是真的。”

就这一句。

宋枝蒽闷了整个下午都没理他。

再后来,祁岸也不知道抽哪辈子的疯,花了三天专门学会这首《路小雨》。

又在接下来的校庆亲自表演。

白衫少年,意气俊朗,和琴声一起俘获在场几乎所有女生的心。

一曲结束,台下掌声雷鸣。

浪荡不羁的男生勾着唇对着话筒,嗓音低磁,目光方向不明地说了句,“电影是假的。”

“但总有人会给你真的。”

……

回忆伴着曲子涌得太凶太急。

宋枝蒽如在岸边搁浅的鲸鱼,一夕间被眼前画面冲击得有些无法动弹。

直到这首曲子结束,一位衣着优雅,纤秾合度的白种女人走上前,风情万种朝祁岸说了什么。

祁岸长眸半敛,洒性自如地说了句英文,随后,目光幽深又意味不明地朝五米开外的宋枝蒽看来。

距离太远,宋枝蒽无法知晓两人的谈话内容,却能清晰看到白种女人瞬间失望的神情。

心头闪过一丝敏感。

宋枝蒽指尖陷入掌心软肉,眼睁睁看着人群散开,祁岸气定神闲,长腿信步闲庭,慢悠悠和她正面相迎。

混着檀木尾调的荷尔蒙气息兜头而下,男生浓眉一扬,率先开口,“新皮肤?”

“……”

宋枝蒽愣了愣:“什么?”

祁岸微抬下巴,朝她的穿搭示意。

为了这场商务会面,宋枝蒽特意穿了深色的西装裙套装配高跟鞋,看起来像是生活在CBD的白领,清丽聪慧。

被他近距离打量得有些不自在,宋枝蒽稍错开目光,莫名腼腆,“兼职需要。”

祁岸调子慵懒,“挺合适。”

话里也不知几分认真。

宋枝蒽轻抿唇,从外套口袋里摸出被眼镜布包好的玉佛和身份证,递给他,“早上太匆忙,没找到合适的东西来装……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

祁岸接过来,垂眸瞥了眼,不甚在意地装进裤袋。

深眸撩起,并不接茬地朝她望来,“忙完了?”

想到他打电话说很急,宋枝蒽顺水推舟,“你有急事就先走吧,我这边……”

“突然不急了。”

祁岸抄着口袋,疏淡的眉眼操着几分正儿八经的善心。

略一偏头,声线混着磁性的颗粒质感,“外面下了雨,一起回去。”

宋枝蒽:“……”

宋枝蒽朝外面望去,果然看到门童帮进来的客人收伞。

雨势似乎不小,再加上她有些打脚的高跟鞋……含在嗓子眼里的拒绝忽然有些说不出来。

更没料到在她斟酌的瞬间,祁岸早已替她做好打算——直接从她手中接过手提包,连个招呼也不打,姿态洒落朝外走。

“……”

宋枝蒽无语两秒。

这人霸道又随心的做派怎么和从前一丁点儿都没变?

深吸气,她无可奈何地跟上。

好在上了车,祁岸没再“绑.架”她的包,宋枝蒽系好安全带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包放在腿上。

祁岸倒是豁然地系上安全带。

等车开离酒店,她才出声,“把我送到前面公交站就行。”

祁岸目视前方,没说话。

宋枝蒽压住莫名而来的小脾气,然还未来得及开口,车就稳稳在公交站附近停下。

“……”

尴尬了一秒,“谢谢。”

目光掠过男生冷白锋利的侧脸,宋枝蒽推门下车,用包挡在头顶,穿过人行道跑到公交站牌下。

站牌有些简陋,用来遮风挡雨实属狼狈,但聊胜于无。

再抬眼时,那辆黑色烤漆超跑已经消失在车流中,犹如一抹转瞬即逝的水痕。

宋枝蒽抿起唇,心中些许莫名。

偏偏等了好久公交也不来,她一个人站在那儿,独自享受风雨的洗礼,傻得要命。

忽然就觉得何恺说得没错,她确实不知好歹,无论对谁都是。

垂下眸,宋枝蒽拿出手机准备叫车回去。

虽然多少有点舍不得花那三十块,但这雨越下雨大总不是办法。

指尖在几个app上来回拨弄,宋枝蒽还没选好,一道熟悉的车影打着双闪,就这么招摇又平稳地在附近停下。

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什么,她缓缓抬眸,视线不经意穿过薄凉的雨幕,朝车身方向定睛望去。

只是还未能确定是不是那辆车,头顶就忽然被什么遮挡住,风雨瞬间变得微乎其微。

一阵清爽沉冷的檀木香,混着荷尔蒙气息笼罩下来。

“……”

宋枝蒽心头一凛,扭过头。

果然看到眼前距离自己不到一米,身形颀长冷冽,单手抄兜的祁岸。

他不知何时走到她身旁,戴着乌银手环的修白长手撑一把浅黄色雨伞,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两人身高差有些大。

宋枝蒽不得不仰头。

望向他时,眼底闪过慌乱,“你不是走了?”

“前面堵车,只能绕回来。”

祁岸神色慵懒淡薄,拖着腔调,“然后就看到你在这淋雨。”

话里若有似无的揶揄,明摆着故意戳穿她的窘境。

宋枝蒽抓着帆布包的手紧了紧。

祁岸把伞柄递到她面前,嗓音平冷,“拿着。”

宋枝蒽眼睫轻颤,“那你呢。”

“我有车。”

“可是——”

“不拿我走了。”

平铺直叙的语气,已经开始不耐。

事实证明,无论过去多久,宋枝蒽的潜意识都不敢挑战他的“权威”,须臾之后,只能抬手接过。

偏偏祁岸在这一刻并没撒手。

“……”

白皙指尖握得泛白,宋枝蒽视线被迫落在对方浮浪不经的俊脸上。

深邃眸底闪过短短一簇顽劣,正欲开口之际,身后倏然响起一声不合时宜的诧异男嗓。

“岸哥?你怎么在这?”

讶然十足的语气,起伏成一道完美抛物线,猝不及防地打破这一隅天地的僵持气氛。

宋枝蒽冷不丁收回神,几乎和祁岸同时朝身后人望去。

此时此刻,冷战消失好多天的何恺,正撑伞站在不远处的雨幕中。

看到两人同握住伞柄,撑一把伞的画面,男生眼底的不可置信如山洪一般涌泄崩塌。

“……”

宋枝蒽身形陡然僵硬。

倒是在伞下躲雨的祁岸,眸光悠长地迎着何恺那难掩敌对的视线。

朗眉星目坦荡不驯,就这么站在宋枝蒽身旁,没有一丝退却。

然而直到很久以后,宋枝蒽才明白,那天何恺脸上近乎龟裂的神色,并不只是醋意与不爽,还有怕被拆穿的惊慌与惧怕。

祁岸也并非一时兴起的挑衅。

而是封存太久,又无处发泄的愠怒。

修罗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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