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定姿态吊儿郎当,眼神却定定地看着一处结界。
终于在晨光破晓时,等到了自己想要的人。
远远的,随度与桑入落两条颀长的身影,一前一后,缓缓走过来。
裴定随意地扫过两个人一眼,然后目光放到随度身上,用玩笑语气道:
“魔主,您终于舍得出来了?”
随度脸色难看得紧,更是没有丝毫跟裴定虚与委蛇的心情,便冷冷地说:
“乱沌石也不布了,我若再不出来,是等着你进来找我么。”
裴定哈哈笑了两声,不置可否,又继续道:
“魔主,既已回来了,咱们便一道回魔殷殿吧,战况在路上便可告与你知晓。”
随度抬起手:“不必。你回你的屹澜司吧。”
裴定面上的笑容淡了淡,刚想说点什么,便被一些纷杂的脚步声打断了。
“主人——”
“主人——”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裴定往后睨一眼,邬长芷与顾鸣已带着一大队人马匆匆赶到了,更远处是戚故迹施施然走过来。
裴定扯了下嘴角,消息倒是收得挺快的。
随度一个眼神,邬长芷与顾鸣便带着他们手下的人马到了随度的身后。
正好戚故迹已走近,与以往一样,还是那副清冷出尘的样子,低头颇恭敬道:
“魔主,恭候大驾。”
随度懒得再跟这些人多说,脸色难看得更甚。
身侧的桑入落敏锐地感觉到小主人似乎不是单纯的心情糟糕,心下忐忑,面上强作镇定道:
“各位奔波多日也累了,不如今日各自回府休息吧,战况明日殿议时再谈。”
说着,就要护送着随度回去。
见状,邬长芷与顾鸣也立即拥着人马,就要随着随度离开。
哪知戚故迹与裴定不约而同地走出半个身位,微微侧着身子,一副拦路的样子。
随度挑了下眉。
此刻他头也痛,皮肉也痛,心脏也痛,连奔腾的血液也可怖又神奇地体会到了疼痛感,已什么都不想再说了。
戚故迹率先站了出来,还是一副卑微恭敬的姿态:
“魔主,战事紧急,再耽搁不得了。依卑职看,咱们这里人马众多,也不必回魔界,正好奔赴前线,如何?”
随度扯起嘴皮,对戚故迹微微一笑,“不如何。还想我替你们做事就滚远点,别来烦我。”
戚故迹一副像是被随度口无遮拦的话伤到一般,张了张嘴,怔愣着,没再开口。
随度对这幅作态实在是懒得多看,提脚就要走。
哪知裴定又在前方做了一个阻拦的动作。
随度忍耐快到了极限:
“你是没听到我说的话?”
“当然不是。只是......”裴定还是那副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样子,“我拦路并非想劝您作战。”
随度直视裴定。
裴定顿了顿,笑了一下,指着桑入落道:“我只是想将我的人带回去。”
四周魔众甚多,闻言,众人脸色都变了一变,可谓五彩纷呈。
倒是随度脸色颇为淡定,脸色没有变得更难看。
还没等随度开口说什么,一旁的桑入落已铁青着一张脸咬牙道:
“我不是你的人。”
裴定微微歪了一下头,终于将目光定定地落在桑入落身上,“不是吗?”
桑入落捏紧了拳头,努力忽视四周或大胆、或小心、或探究、或怀疑、或嘲讽、或打趣的目光,再度否认道:
“不是。”
桑入落神色滞涩,好半晌,才又艰难地开口出声提醒裴定:
“我答应你的......一百年......早、早已还清了。”
桑入落艰涩无比地说这些话的时候,裴定就站在他对面神色悠悠,并没有任何制止的意思。
他好整以暇地等桑入落说完,一副看看对面能说出什么话来的看好戏模样,仿佛自己不是那桩丑事的参与者一般。
待桑入落吞吞吐吐地说完了,才随意地摆摆手,很轻地笑了一声,道:
“谁问你这个了。只是奇怪了,距你带着南羁十二荒重回我麾下还不到两百年吧,怎么如今变得这么健忘了。”
桑入落愣了一下,“我没忘。”
顿了顿又补充道:“南羁十二荒是你的。我并无争夺之意。”
裴定笑得更大些,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争夺?我何时说过你要争夺。再说,你夺得了吗?”
顿了顿,轻声道:“只是告知你,南羁十二荒还是归你管,你不就是我的人么。”
最后很自然地说:“快过来吧。”
桑入落怔忪片刻,神色变得茫然和犹豫起来。
裴定脸色还挂着笑,但是看起来笑得已经没那么真切,“这些年,你不都是在我司下吗,怎么突然连回家的路都不晓得了。”
又过了不到两秒,又一次催促:“过来。”
桑入落终于有些犹疑地、慢慢地开口:
“我这许多年暂居屹澜司,只是因为,之前我们......主人也......”桑入落语焉不详地吐出几个字,而后又闭上嘴。
缓了缓他重新开口道:“小主人继任后,也是因为小主人彼时基本未在魔界主持事务,我才没有细想归属之事。如今,小主人主持大局,我自然是要在旁追随辅佐的。”
闻言,裴定笑容更淡了,只有嘴角还勾起一点弧度,声音带着凉意:
“你连辛苦经营多年的南羁十二荒也不要了么。”
桑入落踟蹰几瞬,没有犹豫太久,便朝裴定缓缓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要了。”
裴定脸色完全冷了下来,他静静地盯了桑入落好一阵。
桑入落像是不甘示弱一般,对峙似的,也静静地直视回去。
看两人陷入僵持,随度无意搅局,也无意再看戏,随他二人去的态度,转身便提脚离开了。
桑入落见随度走了,回过神来,立马就要跟上。
哪知裴定在身后迅速喊道:“你身上的东西呢?不想除掉么?”
桑入落停住脚步。
他一边看看渐行渐远的随度,一边又看看身后驻足的裴定。
终于还是咬牙回转到裴定身旁,凑近裴定,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问道:
“我身上什么东西,灵虫?不是早已清除了么?难道......”
裴定一副含冤模样:“你以为我骗你假意清除了灵虫?我有那么卑鄙?”
桑入落闻言并不说话。
一切答案尽在沉默中。
裴定见表演无效,立刻变脸比翻书还快,悻悻地轻哼一声,又重回冷峻模样,缓缓道:
“适才,我说的不是灵虫,而是——”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抚上桑入落的右肩。
刚一触碰到,桑入落便吓了一跳,迅速后退一步,裴定的手悬在空中。
裴定微微一笑:“你猜猜,怎么只有我的人马能准确守到你们出来的结界口。”
......
桑入落追上随度,“小主人——”
随度回以一个眼神,示意桑入落说话。
桑入落低下头,神情有些羞惭似的,“小主人,你,你身上不适......”说到一半,他又不知该如何继续了,停滞几秒,才又开口道:
“总之,多多保重。”
随度心下了然,“去吧。”
桑入落看着随度的态度,却好似觉得自己被误会了似的,忙于跟随度剖白:
“小主人,我去他那,不是为了其他什么,只是为了、是为了把身上的符引去掉,此前因为那个吃了亏,也连累了小主人你。等除掉了,以后、以后也就不留把柄了。”
随度的脚步停顿一秒,不置可否,只继续前行。
留桑入落一个人在原地停留。
桑入落目送着随度及一大队人马渐行渐远。
过了一小会儿,桑入落感觉到身边站了一个人。
桑入落转过身去,与来人对视,屈辱道:
“那符引要怎么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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