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肉店距离庞滢的诊所不远，庞滢要七点才下班，陆严从舞房出来后，先到附近配钥匙的地方配了把预备给庞滢的新的备用钥匙。

配钥匙的小店在一条老商业街的后头，时近饭点，从沿街的房子里飘出阵阵家常菜的香味，不时有打闹着的小孩呼啸着从陆严身边跑过回各自家里吃饭，窜进家门时还不忘回头嚎一嗓子，嘱咐小伙伴别忘了第二天一起打球上课买新练习册的约定。

陆严脚步轻快地走在这条老巷子里，往日觉得嘈杂拥挤的街景在这个傍晚平添了许多温馨，他觉得周围的一切都那么可爱而生动，即便下午的时候下过一场小雨，街道尚还潮湿，也不能影响他此刻的好心情。

马上就能见到庞滢了，再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了。

排队拿好号时间正好，陆严心情愉快地去诊所接庞滢下班。

再次来到牙科诊所，陆严的心情格外不一样，这里是庞滢工作的地方，而他，是来接女朋友下班的。他来接庞滢下班呢，光是想想，嘴角就忍不住想要上扬。

陆严拉开玻璃门走进诊所，正弯腰背对着他低声跟前台说话的男人闻声回头，看到是他，微一挑眉，笑了起来。

“陆严你动作可以啊，我就让滢子给我代了一次班，你就火速把我师妹变成了你女朋友，你说你们俩是不是该请我吃顿媒人饭？”

陈茴打趣意味十足地看着陆严，陆严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嘴角却是抑制不住地想要上扬。

庞滢把他介绍给朋友了，好开心！

“那陈医生你今天有空吗？我和滢滢准备去吃烤肉，你要不要一起？”

陈茴原本只是开玩笑，不想陆严居然应得这么爽快，其实他已经从庞滢那里知道了陆严就住在庞滢对面，他们先前就认识了。看着陆严脸上坦坦荡荡的喜欢和不加掩饰的高兴，陈茴突然有点能明白庞滢为什么会跟陆严在一起了。

成年人的真心是很宝贵的东西。

他也不跟陆严客气，爽快地点头：“行啊，吃肉我喜欢，再整两瓶酒，正好我明天轮休，可以喝个尽兴。”

因为打算要喝酒，三个人谁也没有开车。

领位的小姑娘带着他们到位置上坐下后，笑着递过来一张点菜单。

“我们店这周是音乐主题周，今天的主题乐器是吉他，几位有兴趣的话可以报名上台表演，参与者都能获得一份免费的和牛肉，如果表演的节目我们老板喜欢，还有机会免单。”

陈茴接过陆严递过来的点菜单，笑着随口搭话：“这么主观的评判标准啊，那万一你们老板都不喜欢呢？”

小姑娘显然身经百战，一点也没有被问住，笑着回道：“我们老板的喜好特别简单，一般只要是纯乐器的表演，她都会免单。”

本着有免费的饭不吃白不吃的心态，陈茴一扬手，爽快地把庞滢卖了：“那我们这桌报个名，就她。”

光吃饭多单调啊，正好整点娱兴节目。

庞滢不干了：“师兄你脸皮还能再厚点吗？！蹭吃蹭喝还蹭节目看，你怎么不说自己上去表演啊？你不也会弹吉他。”

上了一天班累死了，还想让她去弹吉他，做梦！免费也不去。

“我上去最多一盘和牛，你上去能免单，当然是你去，我这是替你男朋友省钱，多体贴啊我。”

陈茴回得理直气壮，说完还不忘寻找同盟：“陆严，这丫头以前学过古典吉他，吉他弹得贼六，你肯定也想听吧？”

我知道的，庞滢会弹吉他。

高二的元旦晚会上，庞滢有表演过吉他独奏，那也是他唯一一次听庞滢弹吉他。他还记得，她弹的那首曲子叫《小罗曼史》。

陆严被说动了，他转头看着庞滢，眼睛亮晶晶地，眼神里不知不觉染上了期待。

庞滢对他那种小狗一样乖巧中透着不自觉期盼的眼神没有半点抵抗力：“你想听？”

“想。”陆严毫不犹豫地点头。

庞滢还能说什么，当然是弹啰。她偷偷瞪了稳坐钓鱼台的陈茴一眼，转头看向还等在一旁的小姑娘：“那麻烦帮我们这桌报一个名，谢谢。”

“唉~果然还是男朋友说的话管用啊，啧啧~女生就是外向。”陈茴得了便宜还卖乖，故意拿话打趣庞滢。

庞滢不理他，偏头就着陆严手下的点菜单又补了两个菜后才不紧不慢地反击：“男朋友的话当然管用啊，所以师兄你要加把劲赶紧脱单，回头就也有人听你的话了。”

陈茴：“......”

扎心了，他突然后悔跟过来蹭这顿饭了，看着对面眼神就没从庞滢身上离开过，听到他和庞滢斗嘴落败笑弯了眼的陆严，陈茴忽然感觉自己瓦亮瓦亮：所以我到底是为什么要跟一对情侣一起吃饭？

点完单的空隙，有服务员过来告知轮到庞滢上台表演了。庞滢大大方方地起身，站起来的时候顺手牵起陆严的手一把把他也拉了起来。

陆严尚在疑惑，庞滢已经笑着偏头凑近他耳边，眼里有恶作剧似跃跃欲试的光。

“在烤肉店弹吉他，我还是第一次，我男朋友当然要陪我，我弹琴，你跳舞，走。”

拉陆严一起上台表演完全是庞滢的心血来潮，但这心血来潮并不是全无踪迹的，她一直都很想看陆严的现场，而且陆严是跳Urban（都市编舞）的，即兴编舞对他来说不是很难的事。

虽然场合奇怪了点，但这一刻，她就是想要陆严陪着她，既然想做，那为什么不呢。

陆严从没想过他和庞滢的第一次同台表演居然会是在烤肉店里，伴随着滋滋冒烟的肉香味和把酒言欢的烟火气，这体验奇怪得新奇。

他转头看向给吉他调完音，趁人不注意悄悄冲他眨了下眼睛的庞滢，突然就笑了。周遭的热闹和喧嚣逐渐远去，他眼中只剩安静弹琴的庞滢。

庞滢弹的曲子是电影《闻香识女人》里那首经典的探戈舞曲《一步之遥》，刚好是两个人都很喜欢的一部电影，他们之前还讨论过。陆严轻轻笑了笑，舒展身体，顺着熟悉的探戈节奏，全神贯注地融入进庞滢的音乐里。

这是今天晚上专业性最高和最具有观赏性的一场表演，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即使是在万事吃饭最大的烤肉店里，依然有不少人停下忙碌的筷子观看。而最令庞滢哭笑不得的是，居然还有人跑来要她和陆严的微信号，看不出来他们是情侣吗？怎么想的啊。

表演结束后，老板毫无意外地给了免单。庞滢道了谢，拉着陆严火速回了座位，满屋子烤肉香气里，她忍着饿表演节目，她容易吗她。

“辛苦了，二位功臣。”

觑着陈茴递到面前的刚烤好的一盘香气四溢的和牛肉，庞滢的那点小不平立时烟消云散，愉快地接过夹了一块肉送进嘴里，脸上瞬间露出满足的笑容。

陈茴好笑地和陆严对视了一眼，拎起手边的小瓶白酒，问：“能喝白的吗？”

“可以。”

陆严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握着玻璃杯半倾斜着朝陈茴那边递了过去。陈茴也没给陆严倒多，就满了三分之一。

陈茴是个爱喝酒的，尤其是白的，而且他不止爱喝，酒量也好。平时喝都还会悠着点，但遇到熟人喝高兴了就容易控制不住量，比如和庞滢这个出了名能喝的师妹，尤其今天陆严看着似乎也是个能喝的，三个人你来我往，一瓶白酒很快就见了底。

陆严说话不多，除了陪着陈茴喝酒，就是专心地给庞滢烤肉，听他们两个人聊工作上的事。庞滢是知道自己和陈茴的酒量的，但陆严的，她暂时还不是很清楚。

她逮着空偏头凑近陆严耳边小声提醒他：“我师兄是个酒罐子，出了名能喝，你不用陪着他，他是个人来疯，有人陪他能喝到天亮，你别喝那么多，喝多了难受。”

陆严轻笑，跟庞滢回咬耳朵：“嗯，我知道的，喝不了我就不喝了。”

“欸欸欸~说什么呢？同一桌子禁止说悄悄话啊，麻烦照顾一下我这个单身人士。”

陈茴一脸被冷落了的哀怨模样，端起酒杯看向对面腻歪的两人。

陆严被看得不好意思，笑着坐直身体，掩饰性地回碰了下陈茴的杯子。三个人就这么又喝了起来，陆严是个顶好的陪客，陈茴也早跟庞滢喝酒喝腻了，现在又逮到一个能喝的，很快就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陆严的身上。

虽然喝到现在，陆严除了脸色微微泛红，看上去还是挺清醒的。但是眼看着陈茴越喝越高兴，陆严又是来者不拒，庞滢还是看不下去了。等陆严起身去洗手间的时候她直截了当地出声警告：“你别再灌他酒了啊，酒量再好喝那么多第二天也得头疼。”

“丫头不识好歹，酒品如人品，师兄这是在帮你考验他呢。”

庞滢翻了个白眼，明明就是你自己想喝。

“我的男人，我自己会看，就不劳您大驾帮着考验了哈。”

“这么快就心疼上了？”

陈茴笑着揶揄她：“伯父的酒量可跟我不相上下，你们要是交往顺利，他还是得喝这一回，我这不是在帮你们提前演练嘛。”

这回庞滢连白眼都懒得翻了，语气凶狠地简单直接表达中心思想：“我就是心疼，不许再灌他！”

陈茴几时看过庞滢这么孩子气的样子，不由被逗笑了，投降着哄道：“好好好，我不灌他喝酒了。”

这一顿饭一直吃到了快十点，陈茴后来果然不再引陆严喝酒，不过自己喝得不少。陆严和庞滢把他送上车才转头叫车回家。

坐上出租车后，陆严一直牵着庞滢的手不放，和他说话都是问一句答一句，乖得不得了。庞滢突然咂摸过味来，刚刚好像就是陆严主动牵的她的手，而且从后半场开始他的话就变得特别少，基本只有问他的时候才会说话。

庞滢突然凑近陆严的脸，问他：“陆严，你银行卡密码多少？”

陆严想也不想地就脱口而出，一个5字刚出口，庞滢连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原来真是喝醉了啊。

陆严眨了眨眼睛，被捂住的嘴唇在庞滢的掌心翕翕合合，有点痒。庞滢没有立即松开手，轻笑着竖起另一只手的食指抵在自己唇边：“不许说话了。”

陆严很乖地点了点头，怕庞滢没看见，顿了顿，又点了两下。

真像一只乖巧听话的大狗，庞滢笑着松开手，忍不住揉了揉陆严的头：“你是不是傻，我师兄就是个酒罐子，我就没看他喝趴下过，叫你别跟着傻喝，难受了怎么办？”

陆严不说话，只是看着庞滢笑，眼睛因为酒气氤氲着，在街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亮，像两颗璀璨耀眼的宝石。

庞滢的心忽的跟着柔软起来，说话的声音也轻了：“干嘛不说话？”

陆严还是不说话，笑着伸手指了指庞滢，又指了指自己的嘴，然后摇了摇头，意思是你刚刚说‘不许说话’。

喝醉酒的陆严怎么会这么好玩，庞滢难得的恶趣味又被激起，笑着问他：“那是不是我一直不让你说话，你就一直不说话了？”

陆严点头。

“这么听我的话？我说什么你都照做吗？”

陆严又点头。

窗外浮光掠影，街灯打在陆严的脸上，他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在下眼睑处投射出两排扇形的弧度。

庞滢突然坏笑着贴近陆严的耳边，用低低的气音问：“那我要是拿睫毛膏刷你的眼睫毛，你也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