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一百两银子,二十两给赌坊,沈川落下八十两。

这一番已经算是十足的运气好,沈川以往也有不少次做白功的,都说不准。

揣了银子,沈川也没干别的,心里早有主意。次日,他置办了些礼盒,拎着就往长兴街去了。

他那位收黑心钱教徒弟的师傅周旺祖就住在长兴街的第三条小巷子里。

家两进的宅子住着,敞亮阔气得很。

“你说要我给你介绍个活儿干?”周旺祖眯着一双精明的眼睛,一只手捋着胡须,看向沈川。

沈川若无其事喝着茶,任人打量,半点心思不露。

“怎么,你不在织金坊里混了?”周旺祖问。

沈川笑嘻嘻回,“昨儿做了个梦,梦见我老子娘,说我在那下九流的道做事辱没祖宗,将我打了一顿,说我再不学好,以后不认我这个儿子,师傅,你说我哪儿还敢?这不,立只好来您老这里来讨讨主意了。”

他扯这谎脸也不红,跟真的似的,周旺祖呸了一声,心说就你沈家那上下几辈的穷酸样,辱的哪门子的祖宗!他挑起烟管,沈川立刻给他卷了烟伺候着点燃了,周旺祖老神在在吸了两口。

沈川这人心眼窟窿比那莲藕还多,当初在周家待三年,后两年也不给学费,就耍赖,说自己给周旺祖当活招牌抵了,他那身板一亮,随便耍几下花架子,人家就掏钱把孩子送来当学徒了。

都知道送他这里来,来日出师,再交一笔打点费用,还能谋个活,当然这也看运气,里头名堂那就多了。

沈川没钱,又深知道这周扒皮的性子,才不上赶着给他占便宜,当年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多活了一辈子的沈川才是知道周旺祖的不简单,从前才是他自大妄为又自命不凡了些,放着眼前的路子不走,却去混那不安生的地,活该他有那等结果。他这师傅人品不咋地,但在京城经营了那么多年,手里头的关系可不少。

“活儿嘛我这里倒有,”周旺祖说着将烟管咚咚两下敲在桌上倒出烟灰,似想了想,才继续说,“汇丰典当铺子的老板我认得,他那里现正缺一个会些功夫的杂役,如何?若答应,我明日就送你过去。”

沈川听了嗤地一笑,桌子上的小匣里还摆着他奉上的六锭银锭子,白花花的六十两,可不是拿来换杂役活儿的。

“师傅说笑了。”他也并不着急,“我要的可不是这个。”

周旺祖的烟管子又敲了两下,眼皮子跳了一下,呵呵说:“怎么着?典当铺的杂役都瞧不上,这是自己心里早有主意了?说来我听听。”实则在心里大骂了沈川一顿,果然这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

沈川闻言便凑过去低声说了两句。

周旺祖手里的烟管差点没拿住,抖了几下,语调一下拉高,“小子好大的口气!”

沈川掏了掏耳朵。

周旺祖的眼神却是瞬间变利了,盯了沈川一会子,拉着脸要笑不笑的,“我倒低估了你的本事,哪里打听来的消息。”

原来方才沈川说的竟是,他想进北城兵马司下首管辖的巡捕司里做事。

之所以来求周旺祖,也是上辈子从一桩官司里知道的,周旺祖当年在兖州从军时,认识的一个人如今正在北城兵马司下辖的巡捕司当差,正经的巡捕司司长,领的皇差,吃得官响。上辈子周旺祖借着这份人情,把自己女婿塞了进去,哪知养出个白眼狼,他那女婿后来站住脚跟,反把他小女儿休弃了。

沈川心里嗤道,自己这怎么着都算是做好事不是。

面上依旧端着笑脸,嘴里说:“不是师傅有一次喝多了酒自个儿说的?说您便是在衙门里,也有认得的人,走得动关系。”

周旺祖哼了一声,死活想不起来自己哪回喝酒大嘴巴说了这些话,但也不给沈川好脸,这样的人情,他怎么可能便宜外人。

“你这小子不着地,说的梦话呢,不睁眼瞅瞅自己的身份,衙门里的正经官职,还轮得上你?”

沈川叫人当面呲了一回,不见他生气,反说:“您老还跟我装糊涂呢,我也不是那什么都不懂的楞头货,焉能不知道巡捕司正经位置只那三五十个,但北城这边日夜做事上下巡捕的却有不下百人,多出的那些,谁不知是外招的。”而就是这些外招的名额,严格来说不算领官粮,都不知道多少人盯着。

周旺祖一听他这样说,是知道糊弄不住这小子了,索性也不再打马虎眼,“你也知道那是好位置,肥差事,倒给你?我搭进去一份人情,与我有何益处?”他悠哉吸着烟,“你是知道我的,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那里的关系就能用一次,周旺祖心中早有自己的打算,怎么会给出去?说出的话就是拒绝了。

沈川却是忽然笑说:“师傅,小师妹快出门子了吧,您的心思我也猜得着一二,想必是准备把这个好机会给您那女婿了,要我说,师傅这一招是在是不高明,旁人家嫁女儿,都是夫家尽往女家送聘礼,师傅这里倒好,是赔了闺女赔嫁妆,最后还要再赔份好差事。您把我们这些‘徒弟’看是外人,从不肯给机会,难道女婿就不是外人了?说句不好听的,现成的例子还摆在眼前呢,大师姐嫁出去这么些年,您看您那大女婿是什么做派,那一家尽教大师姐从娘家里捞东西,可舍得孝敬您一分,呵呵,怕是从来只有拿的吧?您现在将这大好的机会又给这位新姑爷,焉知人家就一定能感激您孝敬您,日后您再辖制不住对方,可又如何?”

这一番话委实难听,直戳了周旺祖的心窝子,活到这把年纪没个儿子一直是他的心结,早些年为孩子这事,还买过两个丫头回来收房,可是都中用,屁都没放一个,到头来身边只有他夫人生的两个丫头,一个二十多岁,早嫁了人,小的那个今年满十五,已经看定了人家。

沈川十几岁就在周家混的,周家的情况他门清,就像他说的那样,周家大姑娘性子比较懦弱,嫁了人,完全被夫家里拿捏住,时常只会从娘家里往夫家抠东西,掌不住她男人更掌握不住家。周旺祖失望得很,知这个女儿指望不上了,到了小女儿这里就更慎重着,原本是想留着她招个倒插门女婿回来,但是他夫人不肯,这年头舍得倒插门的压根没几个好男人,最后这也不了了之。

周旺祖脸色不可谓不难看。

沈川琢磨了再添了一把火,“好歹我是您徒弟,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您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好了,难道不孝敬师傅?且有我站在您一边,日后姑爷欺负师妹了,我难道不出头?”

这两句话还算中听,但周旺祖心里乱,这会儿是断不会松口的,反抬脚踹了沈川一脚,“油嘴滑舌的东西。”

他们这哪里是什么正经师徒,从来没拜过师的,不过周旺祖这会儿却没戳破这话,眼神一闪,心里波动了一下,掀起眼皮看着沈川,他早不再收‘徒弟’进来,一则如今家铺子做起来了,不缺那几个钱;二则没精力摆弄这些人。可不是人人都同沈川似的,有这样的一副体魄骨骼,学一分功夫他能使出三分的架势,羡慕也羡慕不来。宽肩窄腰,九尺身高,放哪个人堆里也淹没不了他,长相也俊,只是打小就凶,不服管教,性格张扬,一般人制他不住。

他若是个守规矩听话的,说不得周旺祖也有把小女儿许给人的心思。只这念头堪堪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就被及时回神的周旺祖直接呔了一声,就沈家那穷了几辈子的穷酸户,他方才怕不是猪油蒙了心了,才起了那样的念头。

若叫沈川知道周旺祖的想法,指不定得骂一句,稀罕你家丫头!

见了沈川这一面,周旺祖心里实是不舒坦,连中饭也没留沈川的,直接挥手把人赶走了。

沈川见此,心里却依然有了五分把握,乐不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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