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设在城内,便只有城破后才能用。”
逍遥侯站在天阙身后,广袖披风,风度翩翩。他看着天阙的目光复杂,比嬷嬷看天阙的目光还要难懂。
天阙看不懂逍遥侯的目光,也不怎么能听懂逍遥侯的话。
天阙爪爪闲不住,抓抓耳廓,什么是机关呢?天阙只知道他是按照击红栾击红析的安排做事,给越阳城里的人们弄一些可以保护他们自己,可以杀人的东西。
天阙的小虫子也在一个个角落里被堆着。掺了毒的东西做暗器,比其他的尖刀要来得利索好用。
“哦。”
天阙最后只憋出了一个字,给这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天阙急匆匆地从逍遥侯身边走过,他走向击红栾击红析的身边,乖乖等待她们的安排。
徒留逍遥侯沉默。
越阳城慢慢变空的突然有一天,从叙抓住了天阙的手。他突然出现,本该在顺平帝身边,却像是没有离开过般。
天阙不解。“叙哥?”
从叙看天阙的眼神很深沉:“天阙,走。”
“去哪?”
“去找天阙的娘亲。”
天阙便点了头,被从叙托着上了马背,身后是从叙哥哥已经有点宽阔安全的胸膛。
“娘亲在哪里?”
从叙带着天阙纵马飞奔,路过两个惊讶疑惑的女孩,她们没能叫住天阙。声音太小了,被疾驰的风声吹没,只有从叙低沉的嗓音能听见一些:“天阙的娘亲最后出现在宿州,天阙,去宿州吧。”
宿州在哪里?今天就去吗?天阙有好多好多疑惑,可一声“吁!”马儿被勒停脚步,天阙被从叙圈在怀里一同抱下高头大马,而后急匆匆塞进了马车里。
“哎?”
天阙茫茫然地揭开马车车帘,踢踢踏踏的声音已经清脆地响起,天阙看到了被落在马车后的从叙。“叙哥!”
天阙喊。
从叙挥了挥手:“天阙,叫我从叙哥哥。”
天阙探出身体,马儿跑得很快,从叙的身影不一会儿就变小了。“从叙哥哥!”
天阙最后只听到了远远的一句:“天阙,再见!”
离开吧,天阙,世上没有朝家十八子了。
被塞进马车的这天,朝天阙时隔多年,再次对从叙喊出那句他唯一会的骂人话:“从叙!大坏蛋——!”
从叙已经看不到身影了,他消失在一片刚刚泛黄的浓密绿色里。树林深深,淹没人影。
没关系,他听不见。
天阙小笨蛋,只会骂一句实话。
天阙气哼哼的,他表示他最讨厌的就是从叙哥哥了。
今天,今天最讨厌从叙了!
——
“我旗山儿郎们,随我冲!只要攻占了越阳这座城池,抓住那无能的皇帝,照国就会沦为我们的宝库,随取随用!”
“冲啊!”
北夷大军步步逼近,越阳城里,击种鱼的目光凝聚在了逍遥侯与他堕涂山弟子们身上。“守住越阳三日,对侯爷来说应当并不困难。”
逍遥侯自傲笃定:“当然,北夷没有人可与本座为敌!”至于北夷大军,呵,若无将领稳定军心或直入越阳,不足为惧。
“本宫相信侯爷。”击种鱼的红唇鲜艳,她笑得温雅,不怎么惊讶逍遥侯的傲慢。
在行风剑出世之前,当时江湖公认的天下第一便是这位堕涂山的未来山主,幼时便聪慧天才,又年少成名,力压年长数十年的长辈,为江湖称赞。
那时,逍遥侯也不过十五岁。
但行风剑,她横空出世,横扫江湖,横行霸道。后来行风剑又轻松击败了逍遥侯,把逍遥侯压成万年老二,一压十余年。
压得人们只记得行风剑的名号,只记得逍遥侯是追在行风剑屁股后面的痴情人。
击种鱼不担心逍遥侯的武力值,至于阴谋诡计,她不是在这儿吗?
“侯爷请。”击种鱼让出上城楼的路,想要让逍遥侯走前面,她送一送他。
逍遥侯原本都要踏出去的脚步忽然停住,他迟疑了,问:“北夷大军多少人?”
我方又人数几何?
后面的问题虽然逍遥侯没问出来,但击种鱼回答了。“北夷大军号称有十万铁骑,上前线来报滋率,估计人数在6到7万。铁骑兵约一万人。”
然后,击种鱼露出她太难了的表情,长叹一口气:“越阳守军与禁军已经被父皇全部带走,父皇南下逃难,就指望着这些人护卫他的性命。而今越阳城只剩下无力逃亡的老弱妇孺两千人,本宫府卫九百人,及逍遥侯所带来的一千二百江湖弟子 。”
人少得可怜,但逍遥侯并不在意。因为不论越阳城人多人少,守这个城池的主要人选都是逍遥侯所带来的堕涂山与江湖众弟子。
只是藩王在地方的府卫上限也不过是一千人,而击种鱼这位身在京城的禄安公主,怎么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拉起来九百府卫?
“原为公主庄上佃农。”击种鱼笑笑,如果在此前,击种鱼公主府上当真有这九百府卫,以顺平帝那人见不得太子做大,一味打压的做派,她恐怕做不成他女儿了。
“如今形势危急,拾掇拾掇,让他们暂时顶上。”大抵是能撑一撑的……
逍遥侯习惯性嘴毒:“只论守城,这点人半个月也撑不住。”
“那就劳烦侯爷,撑半个月。”
逍遥侯:“……若是公主不嫌见本座手段邪魔毒辣,还能撑起越阳城几个月。”
“只要能活下去,这哪有什么恶不恶毒的。”
逍遥侯哼了哼,显然是这句话让他放宽了心。他捋了捋自己的美髯,唤来一名曾在魔教混过的弟子。“让他们撒手玩。”
“玩出人命越多,本座赏他跟在身边学武。”
那名堕涂山弟子的眼睛刷地就亮了,他兴奋地领命退下,在弟子们中间广而告之。
“跟在身边学武,那不就是要收为弟子?”
“天啦!山主要收弟子了!”
“天、啦!!”
“孩儿们上啊!”
“我要杀他个千八百个!”
“我一定要成为山主的座下大弟子!”
——
云回天阙近,雨落越阳清。
击红析统筹安排城内人力事务,击红栾与逍遥侯一同上城墙守城。
血流成河已经是过去式了,北夷的军队与她们这座空城几乎僵持。击种鱼知道,她面前沉重的压力在半个月后已经被她父皇分担一些。
北夷分出部分兵力去追捕顺平帝,哦,现在已经是太上皇与新任陛下。
击种鱼的太子皇兄如今已被迫登基,年号虽仍为顺平,可距离翻年过去也只差两三个月。
未来的年号如果不出意外,即将变为“靖和”——想要靖平战乱,和乐安定。但至多靖和一年中,一路南逃被北夷一路追赶的太上皇与靖和帝就会被北夷一网打尽,抓去坐牢为奴为隶。
大照,自此国灭。
“靖和”是个好年号,但击重合实在废物。
击重合当了二十一年太子,顺平帝虽然昏庸无能,手段平平。但顺平帝多疑善变,有着皇帝与太子始终无法抹平的两点,怕太子过于无能,怕太子过于厉害。
而凭空捡了个皇位的顺平帝对儿子是另一种态度,他自持优秀,才迈入老年,人还没痴,太子击重合稍微有点冒头顺平帝都会让人给击重合强行摁下去。
久而久之,击重合的能力别说优秀,可能连顺平帝也比不上。
能力很废,偏偏还接了一个老爹顺平帝扔来的绝世黑锅,击重合没有任何办法搞定这摊烂摊子,只能看着它越来越烂越来越烂,最后砸在他的手里,炸成烂泥。
‘所以大照国灭之由,八分在顺平,二分在靖和。’至于后来……击种鱼眼神闪了闪,大照第二次国灭,她的好九弟则得担十二分责!
“——青梧卫不负公主所托,如今,顺九靖皆死矣。”击种鱼捏着从叙传回来的密信,露出猖狂的兴奋。
“大照!本宫的了!”
——
“这群死女人是真的难打啊!”
北夷大将则克木灵咬牙切齿,痛恨极了自己的嘴快。先前酒宴,他还与二皇子打了赌,说这大照举国上下没有一个能打的!
打他们完全不用动脑子,大军只需一往直前便摧枯拉朽,如同撕纸烧火一样轻轻松松。
则克木灵还十分猖狂地在酒席上,与二皇子划下了时间,说是今年之内必定把大照这个懦弱无能的国家灭了,把照国的粮食拉到他们国家,供给他们的儿郎吃用!
“杀死照国就像杀死蚂蚁!”则克木灵说,他是旗山部落的将军,北夷出了名的能征好战。曾经,就是他一路打到越阳城下,气死了上一任皇帝,把顺平帝吓得半死!
“等本将军把照国的皇帝抢来,整个照国便任由我们为所欲为!”
旗山的牛羊啃光了地上的青草,旗山的儿郎们面临了饥荒。才入秋啊!冬天还很遥远啊!
强壮的男人们女人们担忧着今年,而部落里的巫带来了更坏的消息:“祖玛说,明年的草地,不会那么快长出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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