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霍诤行说完就忘的两个字,在他身处A国养开颅伤口的日子里,支撑阮岘熬过了数次痛苦不堪的治疗。

虽然身边人对治疗的痛苦避而不谈,但阮岘自入院以来就没怎么长肉的身体证明着这一点。

阮岘没有铮铮铁骨,偶尔也想自暴自弃,但每当他坚持不住,霍诤行轻描淡写的“加油”二字就会突然冒出来,抵住他孱弱的身体,鞭策他不能半途而废。

好在苦没有白受,多次电击治疗之后,辅以药物,阮岘能够在多数时间里保持清醒平和,甚至在每两日一次的一对一辅导中表现良好,学会了不少古诗、单词、公式。

甜甜还教会他用公共机房里的电脑上网,他甚至记住了网上的一句鸡汤:当你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那就学习吧。阮岘深以为然,记在心里不算,还抄在了笔记本上,吾日三省吾身。

稳定的治疗与学习节奏让他逐渐适应疗养院的生活,阮岘甚至有些依赖上这里,他感觉疗养院好像一个家,他愿意乖乖在这里等霍诤行来看自己。

这一次,霍诤行在国外待了好久,久到秋天的风由凉变冷,他背下了初一整个学年的文言文。

又一次治疗过后,阮岘习惯性地坐在湖边望着夕阳发呆。

疗养院里养了许多性情温和的动物,他盯着不远处交颈的天鹅,双目藏着深沉到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刘熠就怕他这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样子,屈指在他脑门儿轻轻一弹。

随着逐渐熟识,阮岘已经能够接受这种程度的胡作非为。他缓慢地鼓起脸颊,吹了吹额头的碎发,顿了顿,发出十分违和的叹息。

感情丰富得让刘熠一时猜不透,他这是发病了还是单纯伤春悲秋。

“想要一头小鹿。”阮岘盯着湖面开口说。

刘熠先是松了口气,随即举着胳膊比划了一下小鹿的个头,为难地评估道:“太大了,难养。”

阮岘扭过脸来,默默不语地盯住他,难得表现出执拗。

刘熠心虚地躲开他的目光,“主要是太贵,你没钱,我也没钱。”

“我只看看。”阮岘退而求其次,耷拉下眼角,“一定很漂亮。”

疗养院里确实养了两头小梅花鹿,这种小动物十分胆小警惕,只在夜里偶然出没,白天人来人往的时候,躲得严严实实。

而且疗养院有一片后山,它们有时候会跑到山林里,连饲养员都得找好几天才能发现它们的踪迹。

刘熠对此毫无办法,阮岘向他提出的第一个愿望,在他看来很难实现。他看了眼时间,发现到吃晚饭的时候了,转移话题,“别失落了,先回去吃点儿东西。”

阮岘慢悠悠地跟着站起来。

转过身,对面那株金黄的银杏树下,站着许久不见的霍诤行——从天而降一般,风尘仆仆,熠熠生辉。

他看上去瘦了一圈儿,开颅手术动了元气,后续又配合ISRA做了几项提取实验,再好的体质也打了折扣。阮岘不知道这些,他只是觉得霍诤行立在树下,瘦了,显得更高,从容不迫的样子看上去很吸引人,让他忘了周遭的一切。

许久未见,霍诤行一开口仍是坦然自若,他接过话茬,问道:“想看小鹿吗?刚才路过中心广场,我看饲养员正——”

没有人关心饲养员做了什么。

阮岘在他的话音响起的第一秒便踩着落叶飞奔而来,霍诤行被强行打断。

温热的身体撞进他被秋风吹凉的怀抱里,带着莽撞的冲劲与心跳。

霍诤行愣怔片刻,在刘熠揶揄的注视下放松紧绷的肩膀,抬起手按了按阮岘后脑勺翘起的头发。

久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阮岘,小鹿被抛诸脑后,等霍诤行陪他吃完晚饭,提醒他小鹿可能已经消失时,他才想起还有这桩事。

霍诤行叫他别急,陪他赶到中心广场,与预料中的一样,饲养员好不容易逮到的小鹿早跑得无影无踪了。

夜风萧瑟,阮岘穿得不厚,抱着肩膀瑟瑟发抖,一边忍着失望,一边打了个喷嚏。

霍诤行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他肩头,用力往他身上拢了拢,裹着人往回走,“先回去,明天再来。”

“明天也看不到的。”阮岘吸吸冻得通红的鼻子,扬起脸,非常认真地解释,“它们特别会躲。”

霍诤行垂眸望他,心想他虽然还是那么瘦,这段时间的疗养终究有效,那双眼睛里的光正在复苏,因为认真而亮得像星子。他偷摸感慨着,嘴上说:“明天带你去看。”

从霍诤行口中得到这样的回答,无异于得到一句承诺。阮岘放下心来,往他怀里靠了靠,轻声而赧然地说着谢谢。

霍诤行来去匆匆,像是专门来看他一眼,送他回到小院子便走了。

洗漱完的阮岘躲在被子里,闭眼酝酿睡意,然而霍诤行的一举一动跟小电影似的,在他眼前重复播放,导致他许久不能入睡,甚至莫名其妙地开心了一阵。

虚幻的快乐也如同电影,一击即破。

吱————

强烈的耳鸣掀起惊涛骇浪,太阳穴像是砸进一根没有尽头的长钉,脑浆翻腾,阮岘忍住剧痛与恶心,四肢不自觉抽搐。

治疗产生的不良反应令他虚脱成一只被浪潮打湿的雏鸟,奄奄一息地飘荡着,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地。

甜甜端着水和止疼药赶来,刘熠用力掰开他紧闭的牙关,费了好大劲儿才勉强喂进去一粒。阮岘无知无觉,在病痛造就的温床里放逐自己的思绪。再坚持一下,霍诤行说过,明天带他去看小鹿,再坚持一下,别叫人失望……

一层层汗水打湿了病号服,虚脱、疲惫,但阮岘没怕,清醒着疼也好,至少“疼”这个感觉是真实的。

止疼药缓慢发挥作用,走进走出的脚步声朦朦胧胧响在耳边,阮岘似睡非睡,在黏腻包裹的阵痛里做了无数个梦,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

阳光刺得他不太睁得开眼,模糊的视线里,霍诤行背光坐着,左手拿苹果,右手拿水果刀,正低头认真削皮。

阮岘眯起眼睛看他,霍诤行如有所感地抬起视线。

一块汁水满满的苹果被喂进阮岘干得发苦的嘴里。

咕咚,阮岘嚼都没嚼就咽了下去,呛得喉头一紧。

霍诤行没说什么,一块又一块地喂他吃完整颗苹果,扶他坐起来,又喂了半杯温水。

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阮岘好像一夜间丧失语言功能,直到喝完水,才捡回声音,攥着霍诤行的手腕,第不知道多少次说:“谢谢。”

霍诤行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往他手心塞了一颗不知道哪儿来的润喉糖。

霍诤行出国的时间里,阮岘不仅补习了功课,还看了很多国内外的动画片,他握着润喉糖,眼中重新燃起天真的亮光,“霍诤行,你是哆啦A梦。”

没等他们多聊两句,甜甜推开门,端着午饭和药进来,“小岘乖,今天提前吃饭吃药。”

阮岘对此没有异议,但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提前。他乖乖吃了饭,咽下药片,又听话地休息了半个小时,甜甜拿来外出的衣服给他。

霍诤行要他换掉病号服。

阮岘手搭在扣子上,欲脱不脱,危机感袭击了他,令他完全不确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疗养院很好,”他垂下眼,眼皮颤悠悠,手臂僵硬的同时也在颤抖,“大家对我都很好,我……”

霍诤行疑惑不解,但还是耐心地听他说下去。

阮岘却不敢再说下去了。

霍诤行一时摸不到头绪。

时间不算充裕,霍诤行领着换好衣服的阮岘走到停车场,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这是阮岘第二次单独和霍诤行开车出门,和第一次时的满怀期待与新鲜不同,这一次,阮岘惴惴不安。最近的平稳生活令他快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也几乎忘记自己是个没有人身自由的拖油瓶。

他没有方向感,眼睁睁看着汽车开向越来越偏僻的地方,几次想要趴到车窗上看个清楚,却都被霍诤行制止。

“危险。”霍诤行第五次提醒阮岘,说完,便将车窗关上,不再给阮岘探头探脑的机会。

出门前,刘熠提醒过他,阮岘眼下虽然不在发病期,但也不能完全松懈,毕竟谁也不清楚他会在外面因为什么引发病情。

单独带阮岘出门的行为不够理智,但是昨晚那双在夜风中饱含期待的双眼就像刻在了记忆里,霍诤行感觉自己必须实现他的愿望,好让阮岘眼里的光不再熄灭。

汽车停在一处空阔的停车场,霍诤行抬手按住阮岘的脑瓜顶,检查他的口罩有没有歪掉,又拨了拨他碍眼的额发,确认一切正常,自己也戴好口罩和墨镜,将车门解锁。

阮岘抖手抖脚地下了车,无暇感受今天的风和日丽,只在原地等着霍诤行处置他。

霍诤行原本是要迈着步子往前走的,一瞬间想起刘熠的叮嘱,脚步一顿,走到阮岘身边,缓而轻地牵起他的手。

“手怎么这么凉。”好在陈哲这个助理准备得齐全,霍诤行打开车门取出一副手套,往阮岘冰凉吧唧的手上套。

阮岘张着十根手指,乖乖配合他。

他这副毫无戒备,任人摆弄的样子令霍诤行感到莫名愉悦,这种愉悦不亚于在深山老林里徒手捉住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他因为自己的联想,有些突兀地笑了声。

阮岘这时候禁不住任何风吹草动,竟然被他的笑声吓得一哆嗦,“怎,怎么了?”

霍诤行发现他今天的表达能力又有点儿退步,欲言又止,还打磕巴,以为他到了新环境紧张,于是安抚似的捏了捏他的手心,手上用力,紧紧地牵住了他。

“没什么。”霍诤行藏着坏水,没有说出“傻得像小白兔”这几个字。

牵着阮小兔……不对,牵着阮岘,霍诤行先去售票处买了两张票。

验票入园,阮岘忐忑了一路的心脏骤然一缩,随即因为兴奋而加速蹦跶。他认得的字不多,但是简简单单的“动物园”三个字还是认识的。

霍诤行真的带他看小鹿来了。不是在中心广场上傻等,而是驱车带他来了这么远的地方,花了钱,带他看真正的小鹿。

西郊这处动物园规模不大,但是路上平坦,来去方便,是最合适的游览地。赶上工作日,游客不多,天气晴好,微风拂面,园内种植的枫树红透,望过去宛若漂浮的红云。

既然决定带人来玩儿,霍诤行昨晚也认真做了攻略,他负责行程,阮岘乖乖地被他牵着。

第一站就是坐游览车去“呦鹿园”,霍诤行才不喜欢把惊喜留到最后,先带阮岘去看最想看的小鹿。果然,阮岘高兴得像个孩子,小脸红扑扑的。

“呦”字眼熟,阮岘觉得学过,但又不确定,根据右半边的“幼”猜得大差不差,偷偷念了声,霍诤行听得勾起唇角,纠正道:“是一声,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还没有学到曹操的《短歌行》吗?”

“没有……”阮岘头一次听他念诗,感觉那低低沉沉的嗓音有魔力似的,让他心跳忽然很快。“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他鹦鹉学舌,念完又不好意思。

霍诤行没有笑他,继续念道:“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阮岘十分好学地跟读,霍诤行念了两句,觉察自己的教学方法不对,解释说:“前面还有很多句,我记不太清了,等回去找老师学吧,别叫我带坏了小朋友。”

被人当面称呼“小朋友”,阮岘抿了抿嘴,反驳他,“我成年了。”

难得怼人,怼得还挺流畅,霍诤行居然对他的表现有几分心满意足,忍不住促狭地上下打量人,故意逗他:“是吗,没看出来。”

阮岘瞠目结舌,有好多话挤在嘴边,只待一个个咕噜出来,可当目光落在霍诤行眼角那处细长的疤痕上,他的嘴巴又不自觉合上,只轻描淡写地哼了声。

霍诤行一笑,心说果然是小朋友,生起气来,哼得跟小猪一样。

不接着怼人是因为我们小岘心疼你了,傻子霍诤行。

昨天晋江崩得非常彻底,小粉花只能断了。

有没有人吱一声啊,没有反馈,不确定自己写的是不是一坨屎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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