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后,霍诤行回到家,看到的就是在沙发上睡熟的阮岘,以及沉浸在手游里的陈助理。
他动作很轻,走到沙发旁也没引起陈哲的注意,于是他略微抬起腿。
“老板我错了!”视线里看到老板的无影脚即将登场,陈哲一把丢掉手机,起立敬礼认错。
“稍息。”霍诤行坐到沙发另一头,问道,“玩儿多久了?”
“玩儿——!”陈哲警觉地收住话头,转移话题,“我玩儿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阮先生已经睡两个小时了。”
赶走陈哲,霍诤行几次想通过不经意的方式弄醒阮岘,但又因为他那张宁静睡颜过于美好而打消了念头。
阮岘睡得太沉,三点钟工人来送床垫,中间不小心碰倒了门厅的花瓶,他也只是被吵得皱了皱眉,翻了个身,继续睡。
霍诤行百爪挠心。叫醒,他不忍心,不叫醒,他担心。他在沙发旁踱步,边转圈边告诉自己,如果默数到一百,阮岘还不醒,那就强行叫醒。
可能是他来回转圈的存在感太强,阮岘终于在霍诤行越来越急躁的脚步声中睁开了双眼。
霍诤行顿住步伐,坐到沙发旁的地毯上,如释重负。
阮岘睡得发蒙,被人盯了几秒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他记得霍诤行之前有事离开,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回来的,又为什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你回来啦。”阮岘哑着嗓子说。
“你睡了四个小时。”霍诤行伸出右手,比了个“四”,唇角紧绷。
四根竖起来的手指仿佛罪证,阮岘不明白睡觉怎么也能算犯错,但既然霍诤行满脸的不高兴,那他应该就是做错了。
好在霍诤行并不想继续追究,他大度地坐到沙发上,将人慢慢扶起来。阮岘一阵头晕目眩,栽到了他怀里。
霍诤行早有准备,一手搂住他,一手附上他的额头,拇指和中指按在两边太阳穴,缓慢但有力地按压。与此同时,他用一种总算揪住兔子尾巴的奇妙语气“教训”阮岘道:“睡这么久,头不疼才怪。”
这是他头一次在阮岘跟前说这么没风度的话,阮岘愣了下,随即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愉悦,连同那份因为在陌生地点醒来而产生的孤独感都被驱散了。
他忍不住圈住霍诤行的腰,把自己更深地埋在温暖的怀抱里。
按压太阳穴的动作顿了顿,霍诤行一低头,看到阮岘又闭上眼。他无奈地停止按摩服务,在阮岘后脑勺呼噜了一把,“我熬了粥,至少喝一口再睡。”
“粥”这个字触发了阮岘的五感,他沉寂许久的肚皮配合着发出咕噜声。霍诤行勾起唇角,听到阮岘非常不好意思地问:“只能喝一口吗?”
或许因为过度睡眠消耗大量体力,也或许因为阮岘从前没有吃过新鲜出锅的皮蛋瘦肉粥,霍诤行惊讶地发现阮岘今天的胃口极好。
刘熠发来的注意事项里,第一条就是强调阮岘饭量小,注意少食多餐。霍诤行遵照医嘱,只给阮岘盛了小半碗粥,结果阮岘两口喝完,舔着嘴唇说“还要”。
阮岘吃上第二碗,霍诤行想应该差不多了,以他的饭量,下午三点多吃这么撑,晚饭可以推迟到八点左右再吃。
但是阮岘吃完第二碗,还要第三碗。
霍诤行在给刘熠打电话咨询和满足阮岘之间,选择尊重当事人的意见。他想,睡这么久,换谁都得饿够呛。
十分钟后,面对一干二净的粥盆,霍诤行陷入沉思。
是他的粥熬得太香太诱人吗?莫非厨师是他的第二条职业道路?阮岘就是那座指引他发现自己潜力的……灯塔?
“灯塔”吃饱喝足,坐在餐椅上打着饭后盹儿。
霍诤行一边洗碗,一边思考接下来做些什么来消磨饭后时间。与人共处这件事,对于他来说也算是一个值得深思的课题。
三四点钟的时间不尴不尬,霍诤行有心带阮岘出去散步,但一想到许梦易和阮建则很可能安排人盯梢,便立刻打消了散步的念头。
ISRA那边不断传来进展顺利的好消息,只要阮岘能够维持目前的状态,相信很快就能用上全世界最先进的创新疗法,痊愈指日可待。
任何人都不能在这个时候捣乱,哪怕是亲生父母也不行。霍诤行暗下决心,没注意放碗的力气,碗磕在台面上,发出重重一声响。
“霍诤行,”守在厨房门口的阮岘小声问,“你在生气吗?”他心虚地低着头,对手指, “别生气啦,我以后不吃这么多了。”
“说什么呢。”霍诤行收回思绪,走过去,好笑地问:“我像是因为你吃得多就生气的人吗?”
阮岘同他对视片刻,摇了摇头,“你不是,你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是谁?”霍诤行走出厨房,顺着他的话问道。
阮岘跟上他,小声说:“阿桃,还有妈妈。”
霍诤行的脚步狠狠顿住了。
他回过身,扶住阮岘瘦削的肩膀,严肃至极地问:“他们不给你饭吃?”
“没有,不是的。”阮岘被他的神情镇住,老实巴交地交代,“妈妈说,吃饱了脑子不转,影响画画。”
霍诤行的大脑几乎同一时间翻译了这句话:阮岘甚至没有吃过一顿饱饭。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荒谬与愤怒侵占了霍诤行的理智,他忘记该如何做出反应,以致于脸上一度失去表情,扶着阮岘肩膀的手也失了分寸。
肩膀被捏得很痛,阮岘忍不住后撤一小步:“你骗我,你就是生气了。”
“没有。”霍诤行松了力气,在他被捏痛的地方揉了揉,“也没别的事做,我们一起看纪录片好吗?”
阮岘不太懂什么是纪录片,反正挨着霍诤行坐下就是了。
片刻后,幕布上出现霍诤行潜入“水下魔鬼城”的画面,阮岘一下子瞪大了双眼。他只看过一部霍诤行的探险片子,还是求了孟林很久才得到的,存在手机里,一看就是许多年。
霍诤行没有注意到阮岘异常兴奋。今天之所以提议看纪录片,是因为又有出版机构伸出橄榄枝,要为他出版传记。从前霍诤行懒得应付这些,但这次他没有拒绝,他有预感自己即将脱离探险这个行业,那么在离开之前,留下些文字记录也算是对职业生涯的纪念。
他需要挑出印象最深刻的几次探险经历展开叙述,因此今天看纪录片的重点在回忆当时的感受,时间太久远,他真的记不太清了。
但是目前看来,只有愤怒值在沉默中不断飙升,他根本忘记了主线任务。
霍诤行尽量不发散思维,紧盯着幕布,但不知为何,阮岘的话在他脑子里翻来覆去,令他那足以令ISRA专门研究的强大精神力失去常态,不断波动。
这时阮岘发出一声惊呼。
“哇,好厉害~~~”
霍诤行已经达到顶点的怒气像被针刺破的气球,咻的一声瘪了下去。他偏过头,不那么明显地看向阮岘。
阮岘聚精会神地观看着纪录片,很少出声音,但是会随着画面的变换做出各种表情。
画面里,霍诤行下潜到百米深度,他兴奋得咬住下唇;霍诤行机敏地躲过食人鱼的“追杀”,他狠狠松一口气;霍诤行触摸水底的遗迹,他羡慕得双眼发亮……
霍诤行看着他,就像观看一场妙趣横生的默剧。他渐渐平静了心绪,甚至在短暂放空后,觉察出“观赏”阮岘也是一桩趣事。
比看他的破纪录片有意思多了。
看着看着,他的思维开始发散,甚至在某个瞬间碰撞出某种可能性——阮岘是他的粉丝。
……阮岘是他的粉丝?
霍诤行怀疑自己脑子短路了。但很奇怪,也可能单纯是因为无所事事的傍晚时光对于他来说太过无聊,他竟然突发奇想,试图搞清楚这一点。
阮岘完全沉浸在纪录片里,无法分心去感知时间的流逝与身边这个男人的好奇心,他的手腕似乎被人碰了碰,还有人问了他一句什么话,但他抽不出时间和心思理会,只条件反射地“啊”了声,就没下文了。
霍诤行看看幕布上的自己,承认那个自己的确很有魅力,耐着性子再次问道:“渴不渴?”
阮岘艰难地回过神来,看了眼递到他手边的矿泉水,随即毫无留恋地转回头去盯着幕布,用三十七度的嘴巴说着零下的话:“不渴。”
连续被忽视两次,霍诤行咬着莫名发酸的后槽牙:“真的不渴?”
少见的反问语气隐含某种危机,总算引起了阮岘的注意。他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接过水,捧到嘴边喝了起来,瞟一眼霍诤行,偷看一眼幕布,十分不走心地敷衍着。
霍诤行颇觉好笑,“看得这么专注啊,”他按捺不住促狭心思,故意问,“你是我的粉丝吗?”
成年人被当面戳破粉丝身份,很难不尴尬羞赧,霍诤行承认自己别有用心,他想看阮岘能给出什么有趣反应。
阮岘像是被他问住了,嘴唇磕在瓶口,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在绞尽脑汁地思索该如何回答。
霍诤行饶有兴致地等着。
阮岘顶着满脑子的问号,试探着问道:“……是能吃的那种粉丝吗?”
很好,很有趣。霍诤行的视线落在他因为吃得太撑而鼓起来的肚子上,很想多余地问一句,没吃饱吗?
根本没有意识到无形中讲了个冷笑话,阮岘忍不住开始回想他曾经是否吃过粉丝,如果吃过,粉丝又是什么味道的。
他下意识舔了舔嘴角,殷红的舌尖在唇边一扫而过。
霍诤行只觉得自己的视网膜也被他的舌尖撩了一下,不是轻描淡写,而是带着热气与湿度,狠狠地一撩。阮岘的回答和动作彻底带偏了他的思路,他不受控制地想,别的粉丝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他吃过。
两人身高差了不少,同是坐姿,阮岘的眼睛只能对上霍诤行的下巴。他眼见着霍诤行的喉结上下滚了一圈儿,停顿两秒,又滚了一圈儿。
“霍诤行,”他仰起头来,真诚地说,“你是不是饿了?怪我,吃得太多了,现在家里没有粥了。”
霍诤行不饿,他馋的是食物吗?鬼才知道。
“我还好,倒是你看上去没吃饱。”他很不地道地转移话题,“家里还有一板鸡蛋,煎蛋吃吗?”
阮岘摇头。
霍诤行怕他不敢说实话,“想吃什么就说,在我这里,你想吃什么,我都尽量满足。”
“真的吗?”
这有什么真的假的,看来还是没吃饱,有想吃的又不好意思直说。霍诤行撑着膝盖站起来,“我去翻翻冰箱,不行就叫个外卖……”
话音未落,阮岘忽然按住他的肩膀,力气大到直接把他按回了沙发里。有什么东西顺势压在霍诤行的大腿上,又弹又软,很有力道,压得他没办法立刻站起来。
阮岘跨坐在他腿上,挨着他大腿的,只能是阮岘的屁股。
四肢不见长肉,原来肉都长在这里了。霍诤行尽量不去在意腿上的分量,却还是忍不住想,疗养院的饭看上去清淡,但是营养均衡,的确养人。
“不吃煎蛋。”
霍诤行扶着阮岘的腰,怕他掉下去,又试图分开些距离,艰难地保持身体的平衡,声音莫名有些沙哑,“那你想吃什么?”
阮岘直白地盯着他看了几秒,低头在他唇上咬了一口,“你。”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吃你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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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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