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桃源村并非桃源,阮岘踏入其中,深埋多年的旧人旧事如被惊动的夏虫,隐约酝酿一场风暴。

宁珍珠的家在村落深处,跟随她进去前,阮岘朝对面早已荒无人烟的门户张望。

“沈茹有个女儿,只是从没见过,也不知道活没活着。”宁珍珠领着阮岘往后院走,避开在前院吃席的众多亲戚和村民。

阮岘的手伤得有些严重,宁珍珠翻出酒精帮他消毒,勉强上了些云南白药,不放心地说:“还是去镇上的诊所包扎一下吧,需不需要打破伤风针?”

“没事,不用的。”阮岘坐在炕沿,虽然尽力克制,还是流露出对宁家的好奇。

宁珍珠家里的条件比开民宿的李大姐家还要好,屋内干净整洁,现代化电器应有尽有,炕虽然是土炕,但四周贴了考究的瓷砖,炕上面铺的是柔软的乳胶垫。

宁珍珠递给他热水,“别嫌弃,这杯子没人用过。前院乱哄哄的,等他们快散了,我带你去厨房吃饭。”

阮岘单手端着杯子,喝了几口热水,五脏六腑才仿佛归了位。

丧事过了今晚就彻底结束,宁珍珠也没什么好忙的,陪他在屋里坐了会儿,透过窗户看到母亲的身影,低声喊了声妈。

宁珍珠的母亲就是当时扶住阮岘的中年妇女,一脸喜庆和善,看上去就很好相处。

“这是我妈,这是我的朋友阮岘,爸呢?等下他得给阮岘道歉,看把人家伤得!”宁珍珠跟母亲告状,一点儿没有在市里当老板时的稳重。

谢芳眼睛还是红肿,但抵不住女儿撒娇,拍拍她的脸,对阮岘说:“对不住小伙子啦,我丈夫脾气急,以为你来闹事的。”

想来村里有村里的人情世故,宁家的日子明显好过太多,有羡慕嫉妒的人来闹事也不奇怪。

阮岘忙说没关系,谢芳去厨房找来小桌子,要在屋里单独摆一桌饭菜。

出来的时间太久,左岸该着急了,还有自己负责的十名学生也等着他回去,阮岘拒绝了好几次才说服宁珍珠带他从后门离开。

奶奶刚离世,宁珍珠也是强作欢笑,陪阮岘抄近路往东山的写生地点去,阮岘非常抱歉,但无奈自己是个路痴,只能一边抱歉一边跟着人家。

宁珍珠随手揪了一朵野花捏在手里,好半天才说:“我奶是村里顶顶长寿的老人,沈茹比她小十来岁,沈茹的女儿她也见过,后来那女孩子嫁到了外村,她偶尔还念叨,说乡里乡亲的,真应该去看看沈茹的闺女过得好不好。”

阮岘点点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沈茹的?”宁珍珠问他。

阮岘说:“在村里闲逛,有人说我长得像她,听人家讲的。”

“你长得像她?”宁珍珠停住脚步,仔细观察阮岘的脸蛋,“我记得我奶还留着一张和沈茹的合影,你想不想看?”

阮岘没有犹豫,“想。”

宁珍珠说:“等明天吧,你空了就来我家找我。”

两人一前一后终于来到东山脚下,阮岘道了谢,宁珍珠看着浩浩荡荡的学生队伍说:“你们是在模仿许梦易吧,她来过我们村里写生,好多人都因为她来我们村旅游呢。”

“不是,和她没关系。”阮岘回道,并不想多做解释。

天快黑了,阮岘一个路痴反倒不放心起宁珍珠来,想和左岸打声招呼,再送她回去,他确信自己记得路了。

宁珍珠这回真正被他的脑回路逗笑了,“行了行了,我闭着眼都能找到我家,而且这一路上都能遇到在门口打牌的村民,没人害我,你也太小心了。”

听她这样一说,阮岘也被自己无语笑了。

宁珍珠朝他眨眨眼,忽然压低声音,秘密地说:“我妈见过许梦易呢,你明天一定来我家,我让她给你讲故事。”

不等阮岘反应,她捏着野花的背影就融入了昏暗的暮色中。

吃晚饭时,左岸特意来李大姐家调侃阮岘,“行啊你,刚来就勾搭大姑娘,收敛点儿啊,小心我告诉你哥。”

真是老生常谈,阮岘吞下米粥,有气无力地表示:“告诉吧。”

左岸不逗他了,说起明天晚上在村民活动室办讲座的事,奥黛丽女士居然真的同意给这群小崽子讲课,左岸乐颠颠地畅想:“你说会不会是我的才华吸引了奥黛丽呢?”

阮岘不做评价,围坐吃饭的小崽子们先哄堂大笑,给他们左院长上足了嘲讽。

左岸不以为意,断定奥黛丽和白瞻是冲他的面子才同意办讲座的,阮岘拱了拱手,求他:“没错,就是你想的这样,快回去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安顿好叽叽喳喳的学生,确定他们都老老实实睡成了小猪,阮岘回到自己的房间,钻进早放好的蚊帐里,发呆。

今天的经历离奇得仿佛一场诡异梦境,而明天,他要再去宁家一次,揭开这场梦境的另一层面纱。

目前所知的是,沈茹貌似和许正清有一个女儿,那个女儿嫁给了刘大有,而恰好刘熠曾经说过,他的舅舅刘大有断定许梦易是他年轻时娶过的妻子。

所以,许梦易就是村民口中那个被唤作“大丫”的可怜姑娘?

可是这明显和外界传闻不一致,在外人眼中,许梦易只是在十五岁时来桃源村写生过一次,之后便因为那一系列的乡村作品名声大噪了。

阮建则求他作画的时候拿出过一张照片,照片中,许正清和许梦易父女俩感情很好地倚靠在一起,虽然不知道那时的许梦易多少岁,但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告诉阮岘,许梦易就是在许正清身边长大的。

还有,没错,还有……阮岘回忆起来,阮建则当时说,霍构从小暗恋许梦易,意思是许梦易和霍构曾经是青梅竹马,这也证明许梦易从小就在许正清身边,根本不是村民口中那个“大丫”。

“大丫”和“许梦易”,这两个毫无交集的人,为什么在刘大有口中就成了一个人?

还有阿桃!阮岘腾地坐直了身体,险些忘了,他曾亲眼见过许梦易以母亲的身份安慰阿桃,而阿桃就是刘大有的女儿!

天啊,“许梦易”和“大丫”,真的是一个人!

阮岘完全想不通这里面的逻辑,难道许梦易会分身术吗,一个她在农村受尽苦楚,嫁给农民刘大有,生下阿桃;另外一个她从小陪在许正清身边,和霍构青梅竹马,十五岁时来到桃源村写生,名声大噪,成为画家,遇到阮建则,嫁人生子……

这中间,“大丫”和“许梦易”唯一重合的人生轨迹,是她们都曾在十五岁时出现在桃源村。

阮岘心急如焚,虽然这件事不一定和他有关,许梦易说不准都不是他的母亲,但他就是想弄清楚,到底哪里出了错,是什么神奇的力量让一个人的生活轨迹如此分裂。

第二天的主要活动仍旧是写生,学生们因为晚上要听讲座而躁动不安,左岸亲自盯着,给了阮岘一点空闲时间溜去宁珍珠家。

敲响宁家大门前,他再次回望对面早已空无一人的沈家老宅。

宁家人热情地招待阮岘,连宁珍珠的父亲宁志也陪他聊了两句,甚至因为昨天推倒阮岘的事主动道了歉。

阮岘的伤口有红肿的迹象,跳痛了一晚,他因此睡眠不佳,眼下挂着青色。

宁志还有其他事要忙,完成女儿分配的道歉任务便离开了家,宁珍珠冲阮岘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往正房的东屋走去。

宁老太太生前的房间还留有她生活的痕迹,宁珍珠对着空气说:“奶奶,我们找一张照片。”

阮岘闻言立刻对着空气鞠了一躬,“打扰了。”

宁珍珠笑了笑,走到屋内,打开衣柜,从里面取出一个铁皮饼干盒子,盒子很大,宁珍珠有些费力地端着它,阮岘在一旁看着,不方便插手。

原形的盒子里藏着老太太生前最为宝贝的小物件,有几件玉石挂饰,小孩子穿过的虎头鞋,一枚早已锈迹斑斑的顶针,以及看上去就很久远以至于分辨不出是什么的东西。

“找到了。”宁珍珠从盒子的一角翻出一个身份证大小的黑皮本子,打开来,却是一个相片夹,里面夹着十几张一寸二寸的黑白照片。

阮岘不由凑过去,心跳莫名加速。

照片被一张张翻过,宁珍珠的手指忽然停下,阮岘定住视线,努力辨认黑白照片上的人。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母亲抱着儿子,坐在镜头前,她旁边,立着一位下巴尖尖、眼睛又大又圆的少女,在那个灰暗的年代的黑白照片里,少女略显无措地拽着身前的两根麻花辫,眼中的光彩和唇角的酒窝被记录下来,她欢喜而好奇的神色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热爱。

“这是我大伯满月的时候,我奶抱着他照的,旁边的就是沈茹。”宁珍珠说,“我奶说过,当时沈茹只是偶尔犯糊涂,不是疯子,那天她非要跟着我奶去照相馆,我奶可怜她没照过相,就带她一起去了。

“她的家人呢?”阮岘小心翼翼地接过照片,盯着上面的沈茹。

宁珍珠从小就听宁老太太念叨这些陈年旧事,随口回道:“她家应该是有精神方面的遗传病,很少有活过四十岁的,沈茹的父母在她十一二岁的时候都去世了,她吃百家饭长大,是个可怜人。”

精神方面的遗传病——阮岘想,是这样的吗?他和沈茹,有关系吗?

肠胃炎难受了两天,冬天真的要注意保暖和饮食协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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