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光十二年,长宁县巫溪镇,仲秋。
暴雨将至,连绵不绝的阴云在一个时辰前紧紧笼罩天空,阴的黑沉。远处翠山朦胧,仍看不真切,只得听闻几处雷声,却不见雨滴落下。
院里的幼树被狂风一刮,枝干随风零散,半枯半绿的落叶稀稀落落,堆积在泥土中,等待成为来年的养分。
黑云密布,光线不能穿透云层。即便晌午,空气中仍旧弥漫低沉昏暗的气息,难免压抑。
长宁县离京城不过公里之遥,是景朝最大的郡县,而巫溪镇又是长宁县内下辖最为繁华的小镇,以手工编织业远近闻名。
今日不复往昔,流水马龙的巫溪镇早已紧闭街门,就连流浪猫狗,也找好安身之所,努力抵挡即将到来的暴雨。
只留几街巡逻的侍卫守岗,魂不守舍。
如此气候,沈家的长女沈桑宁静坐在后院檐下,白皙纤长的手指不断拢紧肩上的皮毛斗篷,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远处阴霾下的横山遍野,好让自己的思绪脱离现状。
仲秋已至,她身上的葛布麻衣却还在夏日,自然经不起这般风吹雨打。
一番装束中,唯有这件爷爷亲自制作的羊皮斗篷,虽时隔经年,已经积尘发黑,依旧能让沈桑宁觉得些许温度,不至于体温过低。
可惜物是人非,亲人不在。
自十岁那年,生母和爷爷相继离世,沈桑宁虽留在沈家,不至于落魄街头,却更像无家可归,无人可依。
“咯吱-”
沈家以木匠为生,代代相传,已有半百之久,长居此地,后院木门年久失修,一点风吹草动便让细微动静放大。
更何况,眼下铁铜生意兴起,作坊已是日薄西山,沈望顾及一家老小的吃喝尚且勉强,自不会有闲散银子修缮房屋。
沈桑宁抬头,看着沈望,未发一言。
沈望年方五十,常年劳作,身材难免黢黑佝偻,各样的毛病缠身,却常常不认老,努力直起腰板,在沈桑宁面前,未免显得滑稽。
她的生母郁郁离世后,沈望隔月便求取了同镇刘家的遗女刘元香,二人成婚五年,育有二子,沈龙成,沈龙兴。
脱离了羸弱前妻和年迈父亲的累赘,沈望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两个儿子,沈桑宁对于沈望来说,不过是唯一甩不掉的负担而已。
这样的人,是她的生父。
“你二弟哭声不止,拿上包袱,快点离开。”
“好。”
自沈望出现在她视线里的第一秒,沈桑宁便知道这场对话的结局如何。
以年幼的二弟哭泣吵闹为由轰她离开,这在沈龙兴出生的短短三个月,早已不是第一次出现。
无非是继妻刘元香不喜看到前任留下的孩子,联合街上随意找来的灵婆框陷沈桑宁是不吉之命,专克兄弟姐妹,鼓弄沈望说出来的蹩脚借口罢了。
面对这样的一家人,沈桑宁早失去了辩驳的兴趣。
不由分说,待沈桑宁拿起身边常带的木箱,站起之时,沈望早已反身,紧紧关上屋门。
轰隆一声,雨滴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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