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隐隐透着淡蓝色光束的黑暗,微弱的光芒让她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人黑帽兜头,看不清脸。
栖若本想走近去低头看清那人模样,可直觉却告诉她,不要看,赶紧跑!
这直觉非常强烈,强烈到不容她有半分置疑。
她背过身去打算逃离此处,忽听身后那人发出一阵银铃般清脆又刺耳,夹杂着讥讽与嘲弄,细听之下还似有不甘与愤怒的笑。
笑声结音成芒,最后汇成一柄锋头利刃扎向栖若心头,震得她头晕目眩神智不清,难受之下只得停住脚步,杵在原地任那人影追了上来。
她抬起头,只见着那人缓缓摘去黑帽,然而里面露出的竟是一张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笑声嘎止,四下黑寂。
栖若惊愕、不可思议半天,最终从嘴里吐出一句:“你是谁,为何变成我的样子?”
却见那人叮铃铃又是一笑:“我何必要变成你的样子!”
话语间,那人离她又近了几分,仿佛就要贴上她的面门,那双牢牢盯着她的眼睛,眼神犀利尖锐到似乎要狠狠扎入她的心底。
“我无需变,我就是你,是你变了。”那人的声音在她耳畔幽幽响起,“……是你变了你的心!”
栖若瞳孔猛然缩紧,震惊之下,她伸手要去抓面前之人,然而眼前光线却是一亮,接着便见有烛光闪烁——
她伸出去的手抓到的是一张薄毯,有杯碗滚落到地毯上的声音,然后是耳耳慌忙擦拭床边刚刚洒上的药渍的身影。
“若姐姐,我这刚熬好的药汤还没喂你喝呢,就被你洒了。”耳耳半埋怨半惊喜的道。
“药?”栖若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朝四周环视了一圈,“我怎么在这里?”
这是她的房间,可她刚刚明明还在幻境中么。
这是……怎么回事?
耳耳见她一副像失了魂落了魄的样子,只觉得是不是睡傻了,道:“你睡了三天三夜。”
什么?!
栖若很震惊,却努力压着情绪没表现得太明显,“我几时睡着了?”
“就是那日景安王府来人请若姐姐,若姐姐说进屋收拾药箱,然后就一直没出来。”
栖若盯着耳耳,听她将那日发生的事悉数讲来,才知道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那日几人在大堂中迟迟未能等到她出来,景安王府的人便站不住了,冲入后堂要看情况,却见她倒在后堂屋中,医药箱打翻,东西散了一地。
耳耳赶上前查看,才知她是昏了过去。但觉她浑身上下并无异常,整个人如同睡着了一般,只是无论如何都叫不醒。
当时王府的人就在一旁看着,当着他们的面,耳耳可不敢说她只是睡着了。
横竖他们也见到了耳耳对她施予的急救,诸多办法用尽仍无法将人唤醒,所以解释起来相当顺畅。
耳耳才刚对他们说抱歉,他们虽然也有气恼,但事已至此谁也无法,总不能带个昏死的人回王府,一行人这才甩着袖子离开了医馆。
等人走后,耳耳赶紧关上医馆大门,摆出歇业的牌子,专心回来照看她的情况,却没想这一看就是三天。
没病没灾,没伤没痛的情况下,她这一睡竟然足足睡了三天三夜。
直到今日,耳耳觉得不能再这么干等下去了,总得想个什么办法唤醒她。
这不刚刚被栖若打翻的那碗药便是耳耳耗费了几个时辰为她熬来的醒神汤,却没想才捧起碗,一勺还没给她喝下,就全数喂了床单。
“你好歹喝点,也不白费我几个时辰在厨房围炉,那药有病医病,无病强身,总归都是好处,就那么洒了,好是可惜。”说到最后耳耳还是忍不住噘着嘴再添了一句。
栖若伸出手去在她头上摸了一把,笑道:“这三天让你操心了,小兔子,我身体没问题,不用吃药。”
耳耳一偏头,躲开栖若的手,“我不叫小兔子好多年了,若姐姐睡了一觉又调皮,这叫法可不能再习惯了,我们躲着这些凡人在这世间生活,可不能在言语上漏了相,若是让某个凡人听去了端倪,再将我们当作妖魔鬼怪拉去孤立斩杀不就又得搬家了?这样不好!”
“嗯。”栖若点头,嘴上却是道:“这不是没人嘛,你店门都关三天了,这房间里三层外三层,隔墙不会有耳,不怕被人听去,再说你最初这名许久没叫了,怪是想念,小兔子嘛,挺可爱的,你怎么就……”
“若姐姐!”栖若话还没说完,耳耳便抿着唇将她话打断。
栖若随即举手妥协,笑道:“好好,不叫了,习惯成自然嘛,我懂。”
只是,她确实很想念将耳耳当成一只小兔子养的那段时光,如今耳耳化形也有五十年了,这五十年来,耳耳当人当上了瘾,瘾大到都要忘了自己其实是一只兔子精,熬个汤药如此简单,搁兔子精身上,一道灵力就能做成的事,可她却固执的真学着凡人的样子一柴一火慢慢围炉。
栖若总觉得没这必要,她想点醒耳耳,却又总似说不通。
掩饰身份何必极端,像自己这般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也是安稳的在这凡世间度过了百年时光么?
只要本事让他们都离不开我,需要我,即使我哪天将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他们做药引,他们也不会说我能力异常是为妖,而只会蒙着眼耳夸我医术高。
栖若扬嘴笑笑,却想起了另一事问耳耳,“那日王府的人走后就没再来过么?”
“没有了。”耳耳答,“他们走时,我将若姐姐你药箱里装的那瓶能控制溺水症状的药给了他们。”
“难怪。”栖若刚说出这两个字,却又觉得哪里不对,“但是我那药,效果只是暂时,治标不治本,按理说他们昨天又该求上门来才对。”
“兴许来过呢,见我们医馆关着门以为没人就没硬闯。”
……行吧,这样也勉强说得过去。
但栖若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神色陷入几分沉思。
忽听耳耳问:“你这三天昏睡是怎么回事?”
栖若靠在床头,现在回想起幻境中的情景,感觉事情有些飘渺,不知从何说起,想了许久,她才没头没尾的蹦出一句:
“你听说过荒泽么?”
耳耳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的是……神域?”
栖若忽又觉得没来由,遂拂笑道:“我也不知道。”
耳耳:“……”
随后耳耳端来一杯茶递给栖若,“我看若姐姐真睡迷糊了,我们这么多年来,有心无心的也探寻过不少,可这神域却始终只流传在大众的口耳与古籍中,从未在现实世界出现过端倪,若是姐姐这几日梦到了什么,大概也只能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不得真。”
栖若干干在心头咂摸了半响,才意犹未尽道:“或许吧。”
说着抬手去接耳耳递来的茶,却在被一道明晃晃的粉色光芒闪过眼帘后,她突然顿住了伸出去的那只手。
——那是什么!
那是一根明晃晃的金丝彩线,打了个结正系在她的手腕上,彩线一头赫然系着一朵冰质桃花。
那花触肤生寒,其内似有灵光流转,正是她在幻境中昏倒前最后一刻捡到的东西!
栖若震惊之下还来不及将其细看,便听到前堂厅中传来敲门的声音。
耳耳正奇怪栖若为何看着自己手腕一惊一乍,本还打算要问来着,却是要先去前堂开门了。
“若姐姐你这才刚醒,那敲门人时间踩得倒赶巧,他怎就知道你此时此刻醒过来了呢?”
深更半夜的,这又是出了什么疑难杂症?
“去开门吧,若是有急症,可不好耽误了。”栖若收回手,将那腕上之物盖入袖中,准备起床。
不管是谁,这大半夜的赶来,兴许确有急事,即是为医便不可避免不分时间的接诊,耳耳也习惯了,不过说了一句便没再说第二句,快步朝前堂大门走去。
她步子迈得大,很快来到大堂厅前,听到敲门声再次“咚咚”响了两下,她过去将门打开,随即瞪大了双眼。
那是一种被什么意外所震惊,且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的神情。
她见到门外站着两位公子。
不对,是一人站着,一人扶着。
被扶着的那人一副昏睡之态,低垂着头看不清容颜,但一身白衣轻纱素袍,玉带翩飞,在夜风中清雅出尘。
扶人的这位一袭红衣灼烈似火,眉目精致刚毅,又不失媚骨风流。
这一看就不像是平日里能见到的普通之人,两位均是绝世的美男子啊!
耳耳甚至有感受到自那红衣男子身上无形中散发出来的逼人的气息。
她登时愣在了原地。
“开门动作太慢,我都在这里等半天了。”
红衣男子伸手将耳耳住旁边推开去,扶着人就进了门,懒洋洋的语气里带着一点点不耐烦。
他将人小心翼翼地扶到堂中专供病人躺卧的软榻上,“过来帮忙!”
他一边叫耳耳,一边将榻上那堆没来得及收拾乱糟糟随手搁置的杂物往旁边扔开,嘴里嘀咕道:“你们这榻乱得像兔子窝,平时就是这么收治病人的吗?”
耳耳还在原地看着两人发愣,这会儿终于回过了神来,连忙关上大门,走过去帮忙收拾东西。
榻上杂物被红衣男子扔了个七七八八,耳耳也就随手捡了几样,便见红衣男子将人抱上了榻。
旁边就有薄毯,他拉过来仔细盖在昏睡之人身上。
借着案上昏黄的烛光,耳耳总算看清了这位白衣男子的长相。
只见他白玉般温润沉静的面容有着无法言说的迷人,其间的俊美与精致正是这天上地下任何功深的精雕细琢都无法企及的巅峰。
耳耳一时看呆了眼,又是许久没有反应。
直到红衣男子的手在她眼前突然晃过,她才抬起头来,且正好对上对方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我这兄弟固然好看,可你再这么看下去,是不是有失主家之谊?”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