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上次的你不记得,这次梦中的,你应该不会忘记才是。”禾汐眼底如深潭凝波,淡淡的语气里透着不容拒绝的认真。
他频繁提到梦中,栖若眼神躲闪,“可是……”
她知道这么说好像哪里不对,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上次我不记得,这次是在梦中,严格说来……都不算。”
没有实质性的感触,怎么能算呢?
然而禾汐却像是没听到她说的,就似他已经听多了习惯了,反倒能从里面反向品味出一点别的趣意,看她微微红脸的样子,更添新奇。他面不改色,纤长的眼睫如羽扇般在眼尾处落出一道弧影,神情极致虔静且温诚,薄润的双唇微动,他俯身继续看她欺近。
感受到禾汐好闻的气息逐渐包裹自己全身,栖若只觉浑身僵硬,连手掌都紧绷得泛起酸来,十指却深深扣入床被,一口心慌意乱堵在喉咙里,几乎了忘了呼吸,只觉一股激流倏地漫向四肢百骸,她手指冰凉,掌心却开始出汗。
就在禾汐的唇就要落在她嘴角时,她急促的扇动了几下眼睫,紧张的不知所措的偏头避开了他。而与此同时,身体却不自觉的向上拱起,闭上眼睛咬紧了牙关。
被她错开的禾汐动作随之一顿,看着她眉头紧蹙的样子,不觉露出几分迟疑。
空气凝滞般沉寂下来,灼热的气息迅速渐温。栖若只觉身上一轻,睁眼便见禾汐撑身而起,翻到一旁就枕躺下了。
“你走吧。”禾汐闭上眼眸,宛然一副要入睡歇息的模样,他安静道,“旁边板栗摊上有现煮的花生,记住不要多吃。去随记饭馆带些饭菜回来,他家的味道还不错,应该合你味口。”
栖若被赶得猝不及防,不明所以:“……啊?”
“我累了,就不陪你吃了。”禾汐拉过被子,往对面翻了个身。
缓了许久,栖若才终于明白过来。她心里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不是滋味。戛然而止的动作,让她如释重负,但也让她心情复杂的有些失望。
她躺在床上一时忘了起身,严格说来,这应是她的第一次,但却绝对不是她第一次感觉,先前不记得的暂且不记,但后来那个清晰入骨,俨然是她亲身上阵那般真实,故而她也并非毫无心理准备,也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她只不过,有点紧张,有点不知所措。
……还有一点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没听到禾汐的声音,于是深吸一口气,从床上起身下来。
她轻手轻脚生怕吵到他休息,可就在她转身要绕出屏风之际,身后禾汐的声音再次传来——
“刚才是我唐突,吓到你了。”
沉静的声音如清水叮咚在栖若心间奏出美妙的旋律,这一刻,她眼底的疑虑终于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滋滋甜暖——
“没……没关系!”
夜已深,栖若一人独坐树下,傍晚时同禾汐屋中发生之事直到此刻她心中还留有余悸。
脑中不断浮现禾汐俯身吻下的画面,挥之不去,杜之不绝,宛若着了魔似的,她不住的要去想他若吻下来会是什么感觉,再结合那个梦里的场景,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眼下是第几次呼吸失衡,全身麻酥如有激流过电,最后终于忍不住闭上眼抬起汗温的掌心捂住脸颊。
禾汐的神源幻境里并没有四季之分,明明此时在境外已是初夏天气,虽还不至于燥热,可也不会泛凉。但眼下这地,一入夜晚便如深秋,一股子凉意袭袭。空气的味道正如禾汐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那般,清洌寒凉,带着淡淡冷香。
也正因为承了这份凉意,栖若才没有显出太过慌燥的神态来,就好似屋中的禾汐在贴心的替她掩丑一般。
因为这个时候旁边有人走了过来,是梧桐。
栖若迅速收拾了一下心情与神态,俨装无事的看过去。
梧桐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盘上摆着一对碗勺,很快来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见梧桐将碗端到她面前,栖若好奇道。
“是冰镇百合莲子汤,公子说天气干热,特意要我出去一趟带回来给栖若姑娘添添凉爽。”虽然梧桐也不知道这天热在哪里,但公子这么说,他便这么做也就是了。
倒是栖若听到这话后,不由暗一敛神,再抬起头来才又恢复到大方的微笑端庄道:“这天并不热,不过还是谢谢。”
与梧桐还不熟,栖若乍一见他,只觉是一个外表长得如精灵般美妙的少年。但她不过再多看两眼便已看出,这梧桐行事与他那稚嫩的外表形成强烈对比,别看他一张脸长得不谙世事初出茅庐的样子,骨子里却是个成熟稳重,行事妥帖的极致可靠之人。
他向着栖若稍一低头,礼貌道:“公子怕你在这儿待不习惯,容易闷气。”
“啊……”
没想到禾汐连借口都给她找好了,她直接顺着杆往下爬就行。
“这个倒是有点。”她笑着回道,一个回神才想起来问:“你们公子现在如何了?”
“公子在疗神化伤。”
“好。”栖若点头,“那咱们尽量别去打扰他。”
过了片刻,她搅动冰镇百合莲子汤的手才又顿住,想到了什么问:“你们公子的伤好治吗?”
她怀疑禾汐给她的回答有安慰之嫌,此刻趁机向梧桐打听一下会更可信。
“以公子的实力,栖若姑娘不用太担心。”梧桐道:“这世间还没有能让公子消亡的创伤。”
听到梧桐的回答,栖若心下高兴之余,眼神不由得眯了一眯,“你们公子……是什么人?”
“这个……”梧桐低下头,有些犹豫,“……栖若姑娘不该不知道才是,你与二位公子先前在一起生活过百年。”
“百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栖若隐隐感觉应该不止这点时间,因为她从禾汐眼里读到的情意明明要更为深长悠远。那感觉绝不会是短短百年能解释得了的。
“你确定只有一百年?”
见栖若讶议,梧桐仔细再想了想,道:“我见姑娘出现在咱们西禾园到最后不见你们,确实整一百年。”
“西禾园?”栖若忽觉这名字有些熟悉,“那是什么地方?”
“菊崖岭,西禾园,是两位公子的住处,后来才是你的到来。”
栖若脑子迅速运转,她很快想到了她对“西禾园”三个字熟悉感的来源,原来是在这次入幻境时的那个梦境里见过。
“是在神域吗?”
禾汐和青篱从未明说,她也一直都只是在猜测,眼下问梧桐倒是个绝好的时机,不然等到去问禾汐与青篱,两人又不一定会告诉她。
“若不方便,不必勉强回答。”
“无妨。”梧桐道:“我们现在就在公子的神源幻境里,神源幻境,栖若姑娘。”
梧桐故意将神源二字的语气加重了几分。说得做得已经够明白了,能拥有神源的自然只有神,而神的住处除了神域还能有哪里?
好吧,栖若此刻发现,大家突然都变得很有几分坦白的意思,也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真的,总知她今日得知的信息比先前两个月知道的加起来都要多得多。
禾汐的剑伤莫名的疗愈法,他在火神庙时展现出来的惊人力量,和那什么菊崖岭,什么西禾园,什么莫名其妙的一夜情,还有那奇奇怪怪的故事,还有那什么削神石芯,再加上入夜时他俩的告白,和差点直接进级的关系。
这些东西竟然在短短一天内便灌满了她的脑子,且是呈一种半透明半浆糊化的形态紧紧缠绕在她的心弦,另她左右难却,但又百思不明。
方才她一人在此坐着时,便也有寻思这些,现在梧桐冷不丁又大方的告诉她更多信息,一时间让她有了一种像发现新大陆一般的觉悟——
“这些事情,禾汐之前在我面前可是只字不提,今日怎么允许你说出来?”
“这个……有关公子的决意我不能妄言,我只是将我知道的诚心答给你听,并未想太多。”梧桐道。
但他不能告诉栖若,刚才他去到公子屋中,公子确实有对他放权——
“栖若姑娘倘若有要问的不必瞒的,照你的认知如实讲就好。”
这是公子原话,所以他刚才才会一改往常作派,毫无掩饰与顾虑的回了栖若那些话。
只是他知道的事有限,栖若再有深入的探问,他却也答不上来了。
毕竟他是一个连他们仨是怎么流落到凡世都不知道的局外人。此番之所以能够离开神域半途加入进来都是应公子们的需求,不然,他此刻应该也同青也和花娘一样仍旧安静的待在西禾园里,什么都不知道。
他心想,或许这就是公子给他放权的原因吧,以他这及为有限的认知,就算全说出来也无伤大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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