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十七姑娘吗?”
突然,房内响起了一阵人声,床榻上那薄羽样的纱布根本遮不住光,隐隐约约下,詹天一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轮廓立于身侧,他不自觉开口又问了一句。“姑娘,是你吗?”
那声音低低沉沉的,十七听在耳间清明却又无端有一种柔柔的酥麻感,叫她一时如小兽挠爪样难耐。
果真,上天到底还是偏爱他多些,便是连生病的模样都不同于旁人,娇弱中又带着些少年人的明朗气息,直让女鬼瞧着都不禁咋舌称赞。
还是得让这厮赶紧好起来才行,不然自己胸腔中这抹子呵护幼崽的柔情都快要压制不住了…
“詹公子安好。”
饶是她内里再如何抓耳挠腮的,十七还是依旧安安稳稳朝床榻上的男人俯了俯首以示回应,她半身隔在帘外,半身隐于暗处,似是生怕自己会有所打扰。
可这次的詹天一却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主动与积极,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病了许久没见生人的缘故,他仰着枕榻起身,一把将面前碍眼的床幔掀起,好叫自己能更接近些十七。“安好安好,我一切都好…”
一语落尽,他那双琉璃珠般的眼眸也恰逢此刻落下星光,随之,詹天一纤长的羽睫颤动几下,而后才缓缓如一帧帧老旧电影中的画报般垂幕。
这算是什么狗屁安好?
十七闻言这轻飘飘的话语,禁不住心中起了薄怒,她又不是半大点的三岁小孩,难道还看不出眼前的情况吗?
她只恨自己不能揪起詹天一的身子怒骂,最终也只是拿眼上下扫过他那苍白如纸的面色后又狠剜了他一眼,止不住惋惜道。
“这又是何必呢,将自己糟蹋成如此狼狈的模样。”女鬼此番是恨铁不成钢,恨他不爱惜自己个儿,也恨詹天一随随便便就对那陈氏动了手。
“你既有志又何须在意时日短长,便是由着陈三苟口头上说两句痛快也就罢了,反正他那般鲁莽又无知的蠢货将来也成不了什么大气,还不是任由你在手心中拿捏?”
说着,十七又上前走了两三步,那絮絮叨叨的模样就仿佛是凡人家的小孩生了祸事,长辈们齐齐前来教导一样。
谁料,教训的话还没说完几句,那头的男人却又睁着双水艳艳的大眼转了话头,显然是不想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谈下去。
“这段时间,十七姑娘你都去了哪儿?我寻了你好久一直都没寻到…”
那是当然,我可是在冥界的忘川河。莫不是你在阴曹地府还有人脉,能将我给召回来不成?如此,我倒也不用狗腿子样跟在那阎王老儿手底下忙前忙后了。
刚想把心头的话脱口而出,十七又猛地咽了咽喉间的唾沫,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又被这厮带进了沟里去,简直是毫无防备。
“你…你寻我做什么?”
她说话磕磕跘跘的,时不时还拿眼一个劲儿地往上头瞟去,是生怕阎王在她悄默声息间就抓住了自己的小辫子。
末了,女鬼又细想了片刻后才似恍然大悟般又道。“都说了不会去阎王那儿告发你的,你害怕什么。”
“你尽可去打听打听,我可不是那种会食言的鬼,奈何桥上的魂魄都能为我作证。”说着,十七还拍了拍胸脯以示威信,可半天后她才意识到詹天一而今还见不到那群鬼…
“不,不是因为这个。”
男人显然意识到十七会错了意,忙不迭从床榻上爬起,踉踉跄跄间连腰间的锦被都被搅乱,一阵寒风袭来,他又躲避不及猛吸了一大口。“咳,咳咳咳。”
这一阵轻咳来得比刚才更猛了些,叫十七都一下子变了脸色,赶忙上前将被角又替他掖了掖。“不是就不是,我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着急什么。”
床榻上,詹天一奄奄一息,他唇瓣白煞煞的没有丝毫血色,脸色更是比那阴曹地府的白无常都要再暗淡两分。
他声音里带了几分病弱的缱绻,就像是久未瞧见父母的幼鸟,一个人独自惶惶不安了很久。“我不是怕姑娘告发,天一是真的…真的很担心十七姑娘。”
男人的神色不似作假,连眼角眉梢都透着股子忧虑的愁意,便是叫瞧着的人无一不动容。
也正是在此刻,那床榻上轻薄到仿若无物的纱幔被风忽而一下撩起,二人的眼意外对望上,霎那间,深邃,缠绵又灼热的视线就这样闯了进来。
“我这是怎么了?”
十七身体瞬间一僵,她本想用手遮一遮面热,可却又害怕这样大胆的行为会被詹天一察觉到异样,于是也只好作罢。
风不断窜过窗棂的间隙朝屋内吹来,女鬼先一步低垂下眼睑,不由扪心自问。
自己到底也是活过一辈子的老人了,怎么还禁不住美色的诱惑,更甚至是在心中责怪起了那头还在不懂眼继续絮絮叨叨说着话的男人。
但詹天一却是半点没察觉到气氛中的不寻常,依旧忧心忡忡地俯首上前,一下子二人的距离又在无形间被拉近了许多。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脸如此红,像是要熟透了一样。”十七闻言此番,这会子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若是老老实实明说了,倒像是自己成了一个老不正经的色中饿鬼,毕竟自己可和詹天一隔着一世的生死。若是不说,她又觉得自己偷偷摸摸的,一点做鬼的风范都没有…
真真是左也不成,右也难办,这下也只好模模糊糊的随意敷衍过去好了。“热的,你这屋里也太闷了吧。”
边说着,十七还边不断朝脸颊扇风,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不打自招感。不过好在詹天一也没过多追着问,也给了她一点喘息的机会。
“许是大夫嘱咐过了不能吹风,所以丫鬟们也看的紧些罢了。”
那倒也是,就男人而今这瘦得如同弱鸡般的模样,莫说是下人们了,就是十七也得小心伺候着,生怕自己轻声细语再把这祖宗吓到了。
还不等十七打算细细问清楚詹天一生病的缘由,男人就率先一步问起了她的踪迹。“姑娘还没同天一说说,这么长的时间不见你都去了哪里?”
话语落尽,他稍抬眼帘,一双墨黑色的眸子清明异常,分明语气中不带丝毫强势的气息,却又叫十七心头一下猛颤,嗅到了丝丝缕缕的侵略与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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