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师父他从未向旁人提起过。”
男人的语气异常坚定,手中的茶盏也在悄然间被放下,他整个人显然既紧张又古怪,仿佛好像所有的事情只要沾染上他师父就会失控一样。
“更何况那法子即使是成了也活不长久,就是我当初也仅仅只是学了半点皮毛而已,哪里还会有旁人清楚这事。”
宁方晓微微歪了歪头,透过薄纱间的缝隙他拿眼一个劲儿往詹天一的方向望去,二人对视之下,后者显然面色更胜平静,呼吸也依旧如往常般清清浅浅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紊乱。
“那也就是说,明白这法子并加以实施的人只会是我们身边之人?”
这话说得太过绝对,十七在旁边干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都觉得有哪处不对劲,詹天一就这么相信这个阿晓吗?
她唇瓣微动,黑褐色的眸子在眼眶中不停的转动,心中也不禁泛起了嘀咕,就算是师父徒弟的又如何?
这年头人心隔肚皮,便是连身边最亲近的枕边人都尚且可以捅你一刀,更何况是将这种密事说与旁人听,也许是他师父酒后胡言将那法子随口说了出去,又也许是有心之人偷摸瞧见了也不是不无可能。
只是…只是这下子十七确是实实在在犯起了迷糊,这椿城地界如此之大,光詹府一个就里里外外几十余人,自己又该从何处去寻呢?
许是瞧见了女子面目中的难为,床榻上的詹天一也掀开锦被跟着一人一鬼落座在几案上,他纯白色的里衣松松垮垮的盖住身子,神色带着病态的苍白,连唇瓣也在如此衬托下显得分外妖娆。
“是天一没用,说好了要帮姑娘的,可而今却什么也没做成。”边说着,男人边拿手握成拳一个劲儿捶打着胸口,好似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病重一般。
这番子动静一搅,十七哪里还有心思想其他,忙不迭飘身上前将詹天一的手给制止住,停滞住的呼吸这才慢慢回转。
且不谈帮阎王办事成不成另说,她可不想再背上一条人命在身上,自己本就一兜子的破事处理不完,万不能再出其他岔子。
想到这儿,女鬼压住人的手劲儿不自觉又大了些,可下一瞬,詹天一却轻轻巧巧从中挣脱开来,反握上十七的臂膀突笑道。“十七姑娘不怕吗?”
她怕什么?
女子起先没明白男人的意思,而后又摆了摆脑袋表示自己不畏惧,她该怕什么呢?
既不是凡人恐惧有一眼望到头的寿命,又不是冥府里即将投入泯灭道的那些穷凶极恶的魂魄,她堂堂一界阴曹地府的阴魂又要怕什么呢?
“十七姑娘难道不怕我才是那个你该要找的人吗?或许就是我胆大妄为,是我吃了熊心豹子胆意图要将天上地下给搅了个翻天覆地。”
詹天一手中的力道愈发放松,口中声声的话语却又越加紧迫,这一冷一热交替下,十七也被缠磨得脑中发晕,昏昏沉沉的说不出话来。
她抵着男人的胸膛不断往外推,二人就如此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望着,不知为何,直到这一刻她也仍旧没有怀疑到詹天一头上,或许是怜惜他情真又或许是旁的什么,十七也不知道…
“那是你吗?詹天一。”
终于,女鬼还是问出了口,她其实并不认为詹天一有那般泼天大的好本事敢同冥界叫嚣,哪怕是当初自己下界听到他们的争辩时也没有往那方面想。
更何况,他若真是主谋,哪里还会敢把自己往詹府里领,怕不是也得躲得越远越好。
“什么是不是的,你瞧瞧他这瘦弱的小身板哪里经得起那样的折腾啊,对不对。”宁方晓忽然开口,悠悠接过二人的话头,屋内的气氛瞬间就变得松散了起来。
他当即扯起嘴角隔开两人的距离,不声不响地转眼瞧向十七,女鬼被他瞅得有些不自在,说话也语无伦次着。
“你…这是在看什么呢?”十七猛地左动了动肩,右挠了挠手,还是没将心头发毛的感觉给打发走。“怎么?是没见过像我这样貌美如花的女鬼吗?”
她一个垂目,说话磕磕跘跘的模样就宛如是被当场抓包的扒手,根本与民间话本子里写的凶狠恶鬼是两般模样,毫不相干。
“确是未曾见过—鬼魂。”
宁方晓慢慢悠悠拉长声调,说罢又端起桌案上的凉茶喝了起来,可十七闻言,却觉得他这话说得不老实。
倘若自己没在冥界待过那也便罢了,但正是因为她去过,也见过那些个不甘心死去的魂魄被鬼差们从人界压回来,所以她才说宁方晓不老实。
既然有那样一双能见鬼的好眼,她可半点不信他说的话。“呸,难怪奈何桥上的鬼都说你们凡人爱说假话,看来还真是!”
顿时,女鬼也没了刚才畏缩的胆怯感,一个挑眉就将鬼眼瞪得大大的,生怕自己再遭了哄骗。
“姑娘可真真是冤枉我了,宁某是从来不说假话的。”
男人不知何时已从桌前站立起,衣衫紧贴之间,十七好像瞧清了他看自己的眼神,有喜有叹,但更多的是欲言又止。“不瞒姑娘,我这双眼也不是从出生就能看见鬼的…”
这可是个稀罕事。
不过十七的震惊也仅不过片刻就理好了情绪,相比起詹天一能碰见自己的惊奇,他这个倒也算是小巫见大巫了,只是如此的话,下头那位阎王老儿可就又有的愁了。
思及此,女鬼不禁有些哑然失笑,随即她又伸开手就指向自己对面坐着的詹天一。“那他呢?他也是和你一样吗?”
谁料此话一出,屋内的动静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死寂寂的,便是连房中二人一鬼的呼吸声都渐渐微弱到可怕。
十七这会儿才迟迟意识到了不对劲,魂魄飘荡在原地不动声色的细瞅着他们的面目,末了,宁方晓抿了抿唇,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没有说。
“不,我不是。”
詹天一率先开口道,他干涸的嘴角因为刚才茶水的浸润显现出水亮的粉嫩,抬起手的动作微微一顿,话语也颇显阴森可怖。
“这只眼可是我辛辛苦苦剜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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