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天色一下就由阳转阴,屋檐外头的一声惊雷忽的在天空炸响,不过眨眼间便落下了倾盆大雨,滴滴硕大的雨珠砸在房梁上,发出重重的水溅声。
亭内,早就在一旁候着的十七此刻正戳弄着草木间的蜗牛逗乐,她其实一大早上就等在了小室外,可那群丫鬟们自从知道詹天一要拖着病体出门后,就仿佛如临大敌般,又是劝说又是苦求的,好似是怕他生生舍命在了半路上。
可,难道自己是个摆设吗?
她也是个会照看人的好鬼,不过是区区伤寒而已,大不了自己到时候再看紧些便好了。
就这样一直磨磨蹭蹭了老半天,终于在十七的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小室的门才缓缓打开了,女鬼循着声音望去,只一眼,她就不得不在心中惋叹起丫鬟们的好手艺来。
男人一袭淡蓝色的长袍上身,袍袖处还绣着朵朵冷梅,那头漆黑如墨的发更是被束得整齐,只拿一根玉簪高高插起,叫人怎么看都怎么觉得此人是造物主的偏爱,气质也宛如那雪后松竹般,有着股风雪俱灭的清寂感,引人瞩目。
“姑娘?”
詹天一没停步走到十七身侧,瞧见她依旧呆呆的望着自己,轻轻低唤了一声。“姑娘这是怎么了?”
十七被人唤着,好半天后才将将回过神,许是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她才牵起嘴角露出了个颇显尴尬的笑来,不咸不淡地吐字道。“公子这身看着不像是去查人,倒像是和朋友们去乡野外郊游的。”
“哦,是吗?”男人轻飘飘说完这一句过后便没了下文,十七见自己没从话语间讨得好处,于是也谨慎的选择了闭口不言,她可不想再被人看了笑话,也忒丢鬼脸了些。
趟过廊檐下的积水,二人都一致默契的朝门口踏去,小厮早早就候在一旁递上了油伞,詹天一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不必再跟。
女鬼也仅仅只是顿了一刻后,便就跟着人身边步步走着,长街上过往的人群并不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大雨的缘故,行人个个都神色匆匆的,仿佛有着什么急事一样。
而反观这路面上一人一鬼的二人倒是颇显悠闲,十七张望了两眼四下,复而便将手心伸出了伞面外,詹天一察觉到她的动作也没阻拦,只是由着她玩闹,像在看一个溺爱的孩子。
那噼啪的雨点打过十七的手掌心而后又好似毫无阻碍般的滴落在地面上,晕出了点点湿痕,其实她一个幽魂是不怕雨的,但詹天一却还是将伞偏向了自己。“为什么?”
女鬼垂眸,踩了踩脚下的一片阴影又不自觉喃喃道。“为什么要给我挡雨。”
她这话问得很直接,像是直接把自己掏心窝子的话给说了出来,叫人毫无防备,詹天一许是也没想到会有此一问,随后才抿唇开口道。
“姑娘家家的,还是少受些风寒比较好。”
明明是很客套的一套说辞,十七却还是从中听出了几分对自己的关心,只是她不懂,分明自己对他的态度那般不好,甚至可以说很差,为什么詹天一还要这样眼巴巴的讨好?
她转头,不经意间看了一眼男人,淅淅沥沥的落雨中,他就那样默然不语的站着,那双好看的眉眼被雨丝润湿,一双琉璃珠子也如同被水珠打湿的花瓣一般,格外清透好看。
十七有些禁不住的着迷失神,末了,她无意识的拍了拍掌心,那怯生生的狼狈模样就与那街头巷尾乱窜的幼孩被长辈们发现沾湿衣衫时的害怕如出一辙。
或许说是自己心神不宁也好,又或许说是被雨淋湿了头脑也好,女鬼眼神慌乱着,忙不迭将望着人的眼皮垂下,又赶紧换了一个话题,勉力笑道。
“那个昨日的宁公子,他不同我们一道去吗?”十七抬眉,打量了两眼詹天一空空如也的身后,不禁发出疑问。
毕竟这去的地方是他师父的故居,好歹也该是有个熟知的人带路才好,不然到时候犯了他老人家的忌讳可不得了了。
詹天一撑着伞也不知是听没听到这话,只是继续抬步往前走去,就在十七刚准备开口再问一次的时候,他才好半天悠哉悠哉的说道。“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办,无妨,我与姑娘一同去也是一样的。”
一样吗?这根本不一样好吧!
人家宁方晓才是他师父的弟子,你又是与他们有什么干系?难不成你还能囫囵吞的将过往一切都说给自己听吗?
女鬼刚开口打算反驳,可詹天一却偏如同她肚里的蛔虫似的,分毫都没琢磨的功夫就把十七心中想问的问题给一个劲儿说了出来。
“虽说我并不识得他师父,但是阿晓却和我说了些大概,想来应该也是能帮助到姑娘的。”男人的眼直直看向伞下的女子,那平静又愈显冷清的模样更衬得人不敢多瞧了。
忽而,长街上的雨又匆匆的下大了些许,路面上的行人也几乎是跑的跑,奔的奔,不过顷刻间便没了踪迹。
豆大的雨水就这样顺着伞面而下,又噼啪的打落在地上溅起层层水花,詹天一高举着伞柄,小心翼翼的遮挡着二人头顶那连绵不断的雨水,不让它沾湿人分毫。
可越来越大的雨势却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更何况,一把油伞即便是撑一个人也尚且吃力,还谈何要护这二人周全呢?
十七许是瞧出了这般勉强的意思,退一步落后打算自己淋在伞面外,毕竟这厮才久病初愈,再加之自己本就是魂魄也不需要这多余的遮挡。
可谁料詹天一的大掌却快于她的动作,一个伸手阻拦便又将十七推近了自己几分,这下子,二人是彻彻底底淋不到半分雨水。
男人满身的清冽气息还尤在鼻尖,但下一刻,女鬼的耳朵就清晰地捕捉到了他几乎微不可查的细语。“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十七在人怀中不禁昂了昂头,还不待她等到解释,男人又开口低声道。“十七姑娘不必如此,只要一会儿,这雨便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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