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早就说过，你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来打乱我的计划。”

“你的计划？难道就是像如今这样徐徐图之吗？可你低头看看自己，哪还有时间再耗下去，她一直不下定决心，迟早会连带着你也没命的！”

“不会的，不会的，很快我就能和她再相见了…”

…

谈话声一下戛然而止，紧接着耳边就传来了詹天一清冽的嗓音，和从前无异，甚至是连尾音上扬的语调幅度都相同，让人心中不自觉冽冽发寒。

“十七姑娘，你没事吧？”

那头，还在用力甩着自己脑袋的女鬼朝他匆匆摆了摆手，此刻她正晕乎着思绪一时回不上话，更分辨不出刚才耳中听到的是真实还是虚幻，是过去还是现在。

十七飘飘然着魂魄，像是自己已经从生死的边界走了一遭，已渡过忘川，踏过奈何却又被人生拉硬拽回到了这纷乱嘈杂的人世间。

“你们刚刚有在说话吗？”

她努力挣开自己沉重的双眼，想问问看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但男人却快她一步直直将那欲要问出口的话给截了回去。“未曾。”

“刚才只是姑娘你忽然踉踉跄跄要晕倒，我伸手去扶，仅此而已。”

十七不信，有些狐疑的昂起头瞧他，詹天一也就那样任由女鬼打量着，他眼神专注又从容不迫，仿佛天生就是个稳操胜券的上位者，冷心冷情，不畏惧任何掌控。

女鬼光就瞅着他那气定神闲，置身于室外的闲散模样，心中又忍不住起了细碎的嘀咕。

这厮倒是就该和天上那些个老到牙齿都落光了的神仙一样，稳坐在高台上一辈子都不下来，否则也太委屈了他们这些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小鬼喽啰了。

眼见自己没揪出其他的可疑之处，十七当下也拿不准主意了，毕竟自己确也没实实在在听到二人的动静，也很难说不是因为她神魂不稳而突然产生的幻觉。

要知道，这人死后的魂魄本就是不属于阳间的东西，勉强待在下界只会带来坏处，莫说是有一日下阴曹地府入不了轮回了，严重的甚至都有可能直接就神魂俱灭，烟消云散。

再加之，她而今也还仅仅只是一界残魂，便更需要好好待在冥府去吸食鬼气而活，眼下也就是那阎王老儿在身后护着自己，不然怕是她也得遭殃！

女鬼当下正心中细想着，谁料下一瞬，詹天一就猛地突脸一句反问将她给吓得不轻。“怎么？难道十七姑娘你还听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说罢，男人漆黑的双眸便“唰”的一下紧紧擒住了她的眼，詹天一的嗓音就那样从胸腔中传到喉部，而后又随着缓缓张开的唇瓣轻吐而出。

十七闻言这话也没隐瞒，颇为诚实的摇了摇头，毕竟就她当时那个宛如喝了假酒一般的模样，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的，哪里还能听得清楚耳边他人说了什么话，更别提是将它给牢牢记住了。

可詹天一却好似是早有预测她的回答一样，双手背负于身后，一脸慢条斯理的清淡模样笑笑道。“姑娘怕是真的听错了，如若不然，天一倒是又要对鬼神之事更加恐惧了…”

他恐惧？若这般大的胆子还要恐惧，那这个世界上倒也真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吓到他的了。

十七不由嗤笑了一声，那声音又大胆又直接，偏像是不留情面就要直直讽刺给男人听的一般。

但女鬼到底还是留了分寸，毕竟她这个人最清楚见好就收的道理，单单拿自己这几个月的道行来与之相比，怕是也还不够给詹天一塞塞牙缝的，何必要自讨苦吃呢？

无论是刚才他们二人有没有说话，又背着自己单独谈了些什么，这都没有关系。

眼下十七十分明白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她根本不关心那些小秘密，只要不舞到自己面前，只要不碍着她的事，她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谁还没点不为人知的事情呢？

如今的重点是那个老妇人，她分明是知道些什么东西，一些对自己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那便劳烦詹公子再去替我问问看，她还知道些什么，关于许子书和那安氏续命的一切。”

十七说不清楚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但她总隐隐约约有一种直觉，自己要寻的那个人，要找回的魂魄都在眼面前，甚至可以说近在咫尺，只是她而今被一层纱给蒙住了眼睛，还需得费一番功夫才行。

女鬼三两下借着詹天一的力道稳住身形，复而又朝他随意昂了昂首，那表情仿佛在说。“你不是一直也很在意吗？那可是你心心念念的女子，此时此刻便就是你唯一能回忆起她的机会了。”

果不其然，还不待十七再火上浇油几声，那詹天一就头也不回的转向桌案旁的老妇，一字一句开口问道。“既是为了帮人活着，那为什么后来她还是没有熬过那个冬日！”

男人的表情凝然不动，双脚仍旧保持着姿势站立，他一头乌黑的发被院外的凉风吹拂着，有几丝零乱的散落在衣襟处，又覆盖在他苍白的面颊上，直叫整个人都透出股深邃到骨子里的悲凉感。

詹天一这话中问出了几分自己的私心，不过十七却并不在意，只要是能叫这老妇人开口说话便好。

谁料，那老妇听了这话竟是直接一个“哼”出了声，她没有选择和人硬碰硬，而是拿开自己粗糙的大掌抚向桌案上早已落灰的杯盏，扯起唇又道。

“公子莫不是糊涂了，便是水漫金山也会有流干的那一日，更何况是将本就活不长的人寿命延续？”

“在这椿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安家姑娘是个实打实的的病秧子，短命鬼。虽说她府上是有些银两，但毕竟命这东西人左右不得，能活多久也都是命数，不然何苦要去寻法子请郎中呢？”

“一直到万般法子都用尽的时候也只能求到了鬼神面前，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