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不紧不慢,随意绕开几步落定,无视挡在自己身前的魂魄又朝陈氏的方向走了几步,而后才悠哉悠哉继续开口说道。
“我说陈公子你,还真是爱说笑。”
紧接着,他又轻飘飘一掸衣袖,男人纤长的手从腰间略过,状似不经意间挥落了几片衣角处的枯叶,那嫌恶的样子仿佛是在扫荡什么不小心沾染上的肮脏之物般,厌恶至极。
陈氏本就心有急怒,眼见人此番动作后更是狠一拧眉,他又怎会看不出詹天一这是在讽刺自己?
当即一瞬,男人便怒不可遏的直暴跳起,踹开一旁挡在自己身前碍事的小厮,拉扯着詹氏的衣襟抵靠在墙上咬牙切齿道。
“说笑?我可半分都没有在和你开玩笑。”
如此一动怒,他面容上的丑恶就愈发显露了起来,那道道皱纹交错纵横着,仿佛一张刻满了划痕的白布,狰狞可怖。
许是也察觉到自己失了体面,他又忙不迭匀了匀胸膛中翻腾的怒气,勉强挤出了几分笑意。
片刻后,才似是又忽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手中的劲儿也突然松懈了下来,鼠样大的眼微眯起,淡嗤出声道。“你知道我陈三苟平生最讨厌什么吗?”
不待人往下接话,他就又兀自扬声自问自答。“我就是最讨厌的你这双招子,连当初跪地求我的时候都是一副清高自傲的模样,真真是叫人恶心的想吐。”
显然,比其自己一时出口恶气,陈三苟还是更喜欢看人在流言蜚语中堕落,跌下神坛的模样。
果不其然,他此番话语猛一掷下,周遭就立刻响起了阵阵嘈杂的人声,如热油中突炸起的水花般,噼啪个不停。
十七听罢,也不由跟着众人狠抽了口气,倒不是觉得难以置信,她只是有些许意外那样看上去无欲无求的男子也会有一天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去跪地求人吗?
可面对旁人对自己的议论纷纷,詹天一却好似是丝毫不闻般,复而又咧开嘴轻笑道。“噢,是吗?”末了,他才不咸不淡地补充了一句。“那陈公子可要再好好忍一忍了,毕竟我们年岁还长着呢,以后可有的是机会多见面。”
“是啊,我们可有的是机会多见面,但你和她却是没有了…”
陈三苟话说到一半又生生止住,他嘴角微微上扬着,言语中的尖酸刻薄仿佛如锋利的刀刃一般,刀刀刺进人心间,撕扯出道道血流不止。
试问这椿城中的百姓哪一个不知詹府前些时日才刚办完丧事,此话一出不是直直往人心窝口上扎吗?
一时间,连过往的各路行人们也眼看不下去了,纷纷开始三言两语帮着詹天一说话。
更有些了解其中内里详情的甚者,也皆指着那陈氏的鼻梁脱口就骂了出来。“陈氏那小儿,你未免也过于欺人太甚了些吧,明明他们夫妻二人早已将债务尽数归还,而今又如何来的还未偿还尽一说呢?”
“呵,他们也只能算是还了本金,还有余下的利息可没给我呢!”
一旁的男人听着众人的言之凿凿,仿佛是早已对他们的此番说辞有了应对般,回答的语速很快,他声调拉长着,口气也一改先头的狠厉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
“我陈家庄子又不是什么做慈善的地儿,凭何就他詹家不能算利息?而今白纸黑字上写着,也签了他的大名,如若不还,我看你们这慈安堂也就不必再开着了!”
说着,他便拿眼扫了扫两旁,男人身边的小厮立刻听明白了意思,又紧赶慢赶从屋内拿出了好几个大物件当场砸了起来。
十七见此,也忙不迭从柳树梢儿上飘下来,仔仔细细围着陈三苟看了两眼,品出了几番人性的恶后才走远。
紧接着,也不管詹天一搭理不搭理自己,又凑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说到口干舌燥。“你这债主的心眼也忒坏了些,怕是想让你上赶着当冤大头呢,你可千万别听他的瞎话。”
“我可都听往届的鬼头头说了,人都是贪心不足的,他如此吓唬你就是想要贪财!”
如此碎碎念了一会儿后,女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在担心他,担心这个自己刚见过两三面的陌生人,一时间她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半天过后,十七才抿了抿唇狠拍了两下脸蛋,不由惋惜道,果然是被美色蒙住了双眼,耽误鬼啊!
就在众人都以为此番陈三苟也只是拿物件发发气的时候,谁知下一刻他又忽然踱步上前,朝着詹天一露出了一个极其残忍又讽刺的假笑,语气颇为伪善地轻乎道。
“不想那安姑娘却也是个可怜至极的人,招了一个你这样的豺狼虎豹入府,又怎么可能还活得下去呢?”
边说着,那陈三苟还边摆弄起手势做了一个女子貌来,直看得人心窝恼火不已。
便是十七也不由得火大,欲上前去揍他两下,可到底她也只是个魂魄,根本就触不到人。如此想着,女鬼便又不自觉蔫了几分精神,低着头不语。
但另一头的陈三苟显然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詹天一,眼见自己如此挑衅,男人都没有动静,那陈氏的言语也就越发肆无忌惮了起来。
“要我说,这安姑娘早早去了也好,省得如今还得看你一个外姓人吞并自己的家业,否则怕是她死也不会安宁啊。”
“你们说,是不是啊?”
身旁的小厮刹那间被他点名,也忙不迭磕磕跘跘地笑着附和,似是生怕晚了半刻自己的小命就会跟着不保。
可作为话题中心的当事人,詹天一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冷然模样,直到周遭的议论声渐止散去时,他才抬头望天,嘴角泛起一抹嘲笑,淡淡道。
“遇见我,她也确实是该可怜可怜。”
但下一瞬,十七又好像听见了他嘴巴里嘟嘟囔囔地在说些什么,仿佛是无意识的问着,“真的会死不安宁吗?”末了,待她想再眨眼仔细听时,男人却又似是什么也没说一样。
恰逢所有人都对他那话尚且发愣时,刚才还面如死灰的男人此刻突然跨步向前一迈,他手中的弯刀闪着凛冽的寒光,在阳光下直晃人眼,其锋利程度亦不言而喻。
一旁,陈三苟本还在为自己出了口恶气沾沾自喜,而刹那间他的脖颈却已经被人抵死,像是砧板上被宰杀的牛羊一样,颤巍巍的,不敢动弹。
“詹氏…詹公子,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到底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所以口气也有些忌惮,说话也顿时硬气不起来了。
“干什么?”
詹天一一时笑得璀璨,玉白的脸上写满了不解,好似如稚子玩弄有趣的物件一般,无辜又困惑。“我怎么敢对陈公子你干什么呢?”
“只是…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说我妻的不是,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我确实是真的希望她死不安宁呢!”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