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怎么?安姑娘难道不知道吗?”

男人面色上带着调笑,神情也愈显无辜,他看向安春桐的眼神大有种舌头被吞回肚中的惊讶感,好像这已经是整个椿城人尽皆知的事情一般,就仅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他叫小狗。是这整个府上随便哪一位小厮丫鬟都能踩上一脚的存在,便是当下你我想要去寻他发一发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说着,那陈氏便就要走上前,他身上上好的锦衣华服被石子路旁的片叶扫过,掀起露出了衣袍底下那双白鹿皮制成的靴子,好不精美华丽。

可还不等安春桐反应两下眼前的状况,那头陈氏的脚便已经赫然踹上了跪地男人的腰腹,紧接着又是一声沉闷的抽搐呼吸声传来。

“你疯了吗!”女子的声音终于是止不住,嚷大了些。

她步步跟了上去,用手扯开陈氏那以金线绣成的华服,冲着他的面上直吼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他只是安安分分的待着,难道还有错吗?”

岂料,也不知这话当下是点了陈三苟的哪一根神经,他一下笑弯了腰,险些踉踉跄跄的站不住,随后又缓上了好半天才扶着一旁的粗树干边抿唇,边打量着人。

“你这样瞧着我做甚?”

安春桐被那陈氏盯着浑身发毛,是哪儿哪儿都觉得不对劲,恨只恨自己今天实在是昏了头,干嘛要来这梁府走一遭晦气,不活活给自己找罪受吗?

半响,男人许是看够了,又将眼挪回到那背对着二人的“小狗”身上,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

“呵,安姑娘果真不假,到底还是太天真了些。”

果真?

女子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但也能分辨出其中的几多好坏,可眼下她实在是不想管了,反正自己来也来了梁府,这么多双眼睛都清清楚楚看着呢,届时要是他们再以此做说法,自己好歹也能辩驳上两句不是?

此刻安春桐脑中就想着要走,离开这个让自己不适的地方,可人脚步还没挪上三分,一道极其熟悉的声音便直直的把她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安姑娘。”

如此一句话落下,女子刚才还风风火火的脚步却是怎么样也挪不走了…

她不是没想过自己有可能会在梁府遇见他,或是在伙房又或是在其他什么血腥肮脏的地方,但女子独独没想到会是在眼下,这样一个甚至能称得上干净雅致的小径上。

既不算空旷也不能说是少有人走,若是来个性子闲散的小姐丫头那必定是会轻易看见的,可仿佛就是这样,这样大咧咧的把他放在人前展示着,如同陈列品一般,又像是在表达些梁家所谓的“规矩”。

“你为何会跪在这里?”

“安姑娘怎么来梁府了?”

两道声音一齐而出,二人一站一跪的静默了很久很久,末了,终是跪着的男人开口答道。“大公子要让奴才将这顶上头的树叶给数数明白,奴才算了好多遍都不对,故而正被罚着跪完今日才算了事。”

“他这不是在捉弄人吗?”

安春桐闻言这话,登时就起了怒气,她哪里还会分辨不出来那梁氏满满的恶意。今日本就风大寒凉,莫说是叫人去数一个劲儿被吹动的绿叶了,便是叫他去数那静止不动的恐怕都够呛。

更何况,那个梁永安又怎么可能会知道那树梢上到底有几片花几片叶的,哪怕是真的算准了,他也会张口闭口说一个其他答案来堵住旁人的口。

思及此,女子便气冲冲一下拉起地上的男人要走,她倒是要叫这整个椿城的百姓们仔仔细细的瞧好了,这梁府究竟是怎么一个不将人命当命的地方!

“走,我今儿个倒是要看看,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他们梁家是怎样为难一个下人的!”

此一句话说完,终于在一旁做了许久木头人的陈三苟上前拦了人一把,他双手懒洋洋的交叠在背后,边走边踱步说道,声音还暗含警告。

“安姑娘还是要考虑清楚才好,你如此鲁莽行事,那往后安大人又该如何面对梁家呢?”

“更何况…更何况你们两家不是还在互相议亲吗?”

瞬间,安春桐肚里头十分的火气就给生生湮灭了九分,是啊,她现如今自身都难保,还有什么闲工夫能帮他人鸣不平呢?

可,可要是叫自己闭着眼睛不去管不去看这样的错事发生,她也是万万不可能做到的。

随即女子拉着人的手也一下子踌躇了起来,她身旁的男人像是对此早就有所预料一般,猛地一下把手抽出,又默默跪回了原地,仿佛当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二人也从未站在自己眼前过。

“果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世界上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公平和正义可言。”

这一刻,不知是草木间的雾水打湿了眼睫还是他已经默默氤氲了眼眶,安春桐望过去的时候只看见男人一双如水雾般清透的眼眸正盛满失望的看向自己,好似在诉说怨念,但又是小心翼翼的,不忍打扰旁人的。

而恰好这一幕尽被二人身旁的陈三苟收入眼底,他搓了搓自己掌心中的热度,也不得不在心中感叹一句“好本事,确确实实的好本事。”

没错,是他故意将这个安府的娇小姐给引到此处来的,也确是他刻意让二人能够遇见的,不过这事到底也算不上是自己的功劳,始作俑者还得是面前这位装乖求怜的詹氏才对。

他才算是个彻头彻尾演戏的一把好手,如若不然,又怎么可能会愿意蛰伏在那梁永安身边这么长时日,还一丝一毫的怨言都没有的呢?

突然一瞬,陈三苟又想起了那一日,自己在父亲的劝说之下冒昧来梁府登门拜访的那一日。

满堂的血腥味充斥着他的鼻腔,男人俯身在大殿上一手持刀,一面笑得诡异,身旁还躺着一只早已分辨不出花色的小狗,奄奄的没了气息。

那不是他初次见到这府内上上下下所有人,甚至是连最低贱的下人都可以叫唤一句的“小狗”,但却是他第一次看到那般神色,如鹰勾利爪般擒着人,阴鸷的好似在看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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