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温度被冷气尽数消散,陈三苟看着自己面前一站一跪的男女二人,又默默将放在寒日里的手拢回袖中,选择不再言语。
他可不是安府那没见过什么世面又不懂得人心险恶的娇小姐,自是对于詹天一那一套低劣的求怜手段没什么兴趣,不过既然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那自己多少也是要出些力气的,不然也对不起那詹氏日夜满身的伤痕了。
随即,男人又将面上恍惚的神情收敛起,他半蹲在石板上,一手掸了掸衣摆上几乎微不可查的灰尘,一手又捻起兰花指狠狠点在了詹天一的肩头上,那讽刺人的模样丝毫不加掩饰。
“呵,你一个下等贱民还敢说什么公平,谈什么公正?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难不成主子罚你还有错了不成?”
“也就是梁大公子仁慈心善,要是到了我陈府上,莫说是罚你跪上这一日了,便是再多加了三五日你也得安安分分受着,谁叫你们命不好,该呢?”此话一出,就是向来与人和和善善,不常发脾气的安春桐也登时忍不住了。
她本就对刚才的一踹心中多有记恨,此刻陈三苟的所作所为更是激得她胸脯上上下下起伏个不断,恨不得下一刻就能给喘不上气,生生憋死过去。
女子眼瞳因气怒一下变得格外透亮,她眉心微蹙,唇线紧绷,就这样在谁也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突然手猛地划过空气,结结实实给了陈三苟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你好大的胆子!”
男人被如此突如其来的一下打得踉跄,回过神来刚想跟着动手却又被女子的话拦截收回了动作。“陈公子敢动手吗?敢对我这样一个弱女子动手吗?”
“还有不妨我再提醒你一句,这里是梁府,不是你作威作福的陈家,我如今是梁府的贵客,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便就是和他们作对!”
“你,承担的起吗?”
安春桐这一通话说下来,既是有迎上前的逞凶也是有退一步的威胁,便是刚才心头还含了十分怒气的陈三苟也渐渐缓过了表情。
也是,自己这好不容易才和梁家搭上的一点关系,可不能因为这个小贱蹄子就白白给打水漂了,可…可要是叫他硬生生咽下这口气,他心中又实在不甘。
一旁的女子许是见人真起了忌惮,也装作是厌弃又像是嫌恶的样子洋洋洒洒甩开手,末了,还偏偏最后上前嘲弄了一句道。
“不过公子也要想开些,谁叫你的命不好,好巧不巧撞在了我心情糟糕的时候,这一巴掌你是受也得受着,不受也得受着,因为你活该!”如此一句,恰恰好和先头男人嘲讽詹天一的话重合,很显然,安春桐这是在给人出气。
正待陈三苟肚里觉得这气自己实在是咽不下的时候,二人的身后,小径的来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清晰的拍掌声,“啪啪啪”的一直响在耳边萦绕。
“不想,今儿个我府上倒是热闹的很啊。”
来人一身暗金色的刺绣锦袍,腰间束着条祥云玉带,眉眼看过去倒是齐整的很,身形也挺得笔直,通身上下就透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的贵气感,高不可攀,都不要人多说,安春桐只一眼就知道此人是谁。
梁永安,梁家小辈三兄弟中最年长的那一位,也是在外界口中流传的,最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那一个。
“梁大公子安好。”女子当即朝人福了个身子,礼仪姿态做的端正自然,叫人一眼望去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这不是安姑娘吗?”梁永安跟着接话,他几步上前左右打量了两眼道。“怎么姑娘面色这样不好看,难不成是我府上的下人们没有招待好你,叫你心生不悦了?”
说着,他又将脸朝向身后乌泱泱的下人和宾客们一通乱扫,而后才又慢慢转头望回脚边仍在石板地上跪着的詹天一,轻飘飘说道。“还是说,是你。”
“是你搅得我们椿城向来都好脾气的安姑娘冷了面色?”
“不,大公子,大公子你误会了。”安春桐赶忙解释,她支起双手一个劲儿摆在胸前挥舞着,腿也一下拦在了男人面前,似是生怕他再想出什么叫人大冬天数叶子的荒唐法子。“是我。”
“是我自己身子不中用,受不得寒凉,不能在冷风中待太久,不关这个小厮的事。”
“哦?当真如此吗?”
梁永安也不知是信了没信这一套说辞,只是淡淡扬了番眉目后又望回到女子身上,一瞬间眼眸潋滟到唇角都不自觉勾起,意味未明。
“既如此,那安姑娘便也同我们一道去晖安堂吧。”
男人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哪怕是安春桐心中早已有所准备,但还是不由得被他这样的变脸速度给震惊到,不过好在是没有牵连到无辜之人便好。
女子随后转身一拉,将地上跪到膝盖僵硬的詹天一扶起,可还不待她准备嘱咐人两句的时候,突然耳边又冷冷的响起了一声。
“安姑娘这是想要提前插手我梁府的琐事吗?”
“可是永安还没有三书六礼,八抬大轿的将你抬回府中,怕是你现如今管事有点太早了些吧。”
这话语里既有几分调侃的意思,也暗含十足十的不悦,便是后头拥了一圈又一圈的宾客们也纷纷能听出了些好歹来,个个抿唇不语,都准备看一场好戏。
“我只是看他在这儿跪了也有上柱香的时辰了,不知是因为何事被罚?”
安春桐没急着收手,依旧是一副站在人面前半身护着的状态,故而众人一眼看去时也只能瞧见二人交叠的身影,看不见那后头男人的脸。
“不过是些小事罢了。”
“既然梁公子都说了是小事,那为何不就此放过他?”安春桐一下下将话说的很明白,也将人逼得很紧。
可梁永安本就是个不喜人忤逆自己的性子,更何况还是为了一个哪哪儿都不如自己的下人,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又是什么?
随即,男人也终是没了好脾气,他停下向前走的脚步,狠狠咬着嘴中的软肉,一句话急怒反问。“怎么?难道我花了那么大价钱将这狗奴才给买了回来,还需得得了你一个外人的允许才能够折腾弄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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