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头二人还在不断对峙着,这头处于狂风暴雨中心的女鬼根本就讶异的张不开嘴,十七的脑中登时嗡嗡一片,是半点清晰的思绪也没有。
她不明白自己不过是想掘一掘那安氏的坟墓,怎么事到如今连鞋都没沾上两脚泥反而还莫名其妙的换了一身皮?更别提这身皮还是那詹天一日夜朝思暮想都要寻回来的人…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十七索性也摆着头往一旁瞅去,只见那土坟堆上草叶被风吹打得倾伏,砂石也一下骤然扬起,好像万物在刹那间也跟着喧嚣了起来。
自己生前真的是那安氏吗?是这坟头被詹天一供养着的女子?
女鬼不清楚自己该不该相信,虽然冥界多的是些不恪尽职守的鬼差和魂魄,但很显然有一点,起码那孟婆汤不是粗制滥造的玩意儿,否则为什么她到现在还什么也没有想起来呢?
十七转眼看向陈三苟又望了望詹天一,而后才将眸子落定在这无边的山野间,她愈发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陌生,陌生到令鬼胆寒心惊。
从前也只听那些个在奈何桥上的鬼总念叨来念叨去说这有情人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可既然陈三苟说自己就是那安氏,但为什么她总是感应不到詹天一对自己的情意呢?
莫不是…他们二人的感情根本就不像外界所传闻的那样恩爱白首,两不分离?
对,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十七越想越觉得可靠,一时连刚才得知自己身份的震惊也顷刻间消散于无,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庆幸,或许大约是因为自己承受不起那样浓烈的情感吧。
她到底是一向散漫惯了的性子,之前在冥界是这样,而今在凡间也会是这样,自从来到了詹天一身边后,自己反倒是被拘着性子了。
“十七,你在想什么?”
突然,耳边的一阵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十七回头望去,一人一鬼不知何时早已停了争执,此刻正定定地立在土坡下看她。
都瞧着自己干什么?她可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想起。
女鬼被盯着浑身不适,手脚僵硬的动了动,好半天后才又像是转移话题般,扯起嘴角不咸不淡的问道。“我真的是你妻子吗?”
“詹天一,我真的是那个安氏吗?”
她可以不信陈三苟,可以不相信从前那些种种奇怪的言论和举动,但她不能不相信詹天一,因为是他自己说过的,叫她信他。
男人大抵也是没想到十七会这样明明白白的问出疑惑,故而瞳孔一时紧紧收缩着,神情也被映衬的阵阵发僵,不自然。
“我…我…”他向来伶俐的嘴皮此刻也好似被胶水沾满了一样,上下黏连着,左动右动偏是半个字也吐露不出。
话已落至此处,便再也没有什么借口好隐瞒…
“我说怎么每每下界都被困在詹府离不开,原来我还真的是和你颇有渊源呢。”
“那何止是有渊源呐。”
陈三苟当即一句话破空而出,他许是最乐得见詹天一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一双手直直点在人面上就毫不客气开口道。“分明就是你中有我,我中你,不到生死都难以将你们分开啊。”
说完,他又边讽笑着边步步朝二人飘去,待一说话那口黑白的牙齿便瞬间显露了出来。“不过倒真是可惜了,实在不是我这做鬼当差的不愿意成全你们,而是那阎王大人不允许…”
“什么?”
“阎王老儿他知道了?”听完这话的十七显然开始变得比最初知道自己的身份时还要紧张,她眉目猛拧着,恨不得能印刻一道深深的“川”字在眉间。
她自是最清楚阴曹地府的规矩,欺上瞒下本就已经是大罪,更何况自己还偏帮着詹天一去隐瞒阎王,那不更加是罪加一等?
“自是都清楚,不然又怎么会让我下界呢?”
陈氏无意识的笑了笑,似乎也觉得女子这个问题多余一般,复而又冲着詹天一轻缓着声音幽幽道。“他不仅是清楚,还特意命我来捉拿你们回下界呢。”
谁料,男人听闻此话却罕见的没有太大反应,不同于女鬼的惊慌无措,他甚至可以说像是早已心中有所预料一般,只是昂头掀起眼皮瞅了瞅,云淡风轻的好似已不知大难临头,又亦或者是知道而丝毫不在意。
“是吗?”
“我倒还真是很想见识见识那阴曹地府的阎王是个什么模样,豹眼狮鼻,人面兽身吗?”这话语中满含讽意,莫说是从前没人敢如此大言不惭了,便是现在开罪了地府更是要命。
可詹天一却无所畏惧,但这并不代表十七也半点不畏惧。
她可不想再体验一次被忘川河水浸泡全身的感觉了,那滋味,就说是把自己的魂魄投入天界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中都不为过,那全身上下连带着神经都要被燃烧融化一样的感觉,根本就不是鬼能忍受的!
便是她如今一想到那感觉就浑身直打哆嗦,到底自己也是没有了记忆的鬼魂,什么情爱和时光都已早早在奈何桥上熬到了头,再者斯人已逝,生者也该过好自己的生活吧。
十七忽而望向詹天一,月光下,她那双透亮的眸子中也道尽了对男人颇含执念的不赞同,从前自己是念在他对那安氏的情意上才愿意帮上一帮,可而今若把那人换成是自己,她又觉得不值当了。
生死本就是上天注定的事情,再加上那安氏体弱多病,还不及现在自己活得轻松自在,何苦要去寻回来呢?大抵,她本身也就是这样一个绝情的人吧…
如此想着,十七又将脚边的枯叶踢了踢,随后才抱紧了双臂对着面前的男人开口淡道。“只要你从今往后不再想着逆天而为,我会去帮你向阎王求情,你或许还有生还的希望。”
“不,我还不能走。”
詹天一也仰面看回人,他语气倔得像一头牛,仿佛即使是清清楚楚知道前面是一堵南墙也偏要撞上去一样,不达目的不罢休。
“而且…不止我不能离开,你也一样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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