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男人脱口而出的言语微微一顿,好半天后才将眼底的波澜掩下,神情也缓缓归于平静。“你说你叫十七?”
他又问了一嘴,仿佛像是终于接受了自己身边这个奇奇怪怪的生物一样,开口同她说了第一句话,只是声音依旧淡淡的,叫人听不太真切。
恰逢此刻,大敞的轩窗外透过阵风,送来了一室晚寒,吹着桌案上本就已燃到尽头的红烛又暗淡了几分。
詹天一随即起身,从一旁的梳妆台上又取出了根红烛,自顾自的点燃了起来。
他欣长的身影背对着人,在屋内慢慢由小变大,由明变暗,而后又跟着通红的烛火渐渐愈发清晰了起来。
不知怎的,十七看着眼前的景象莫名有一瞬恍惚到不知所以,心也开始随着这烈焰的火光一下下膨胀收缩着,好生奇怪。
“你是不是认识我?”
左思右想下,女鬼还是将这句话问出了口,她一向不喜欢这样弯弯绕绕的兜圈子,再者那阎王老儿也更不可能把自己投到一个毫不相干的地方来啊。
“又或者说我们从前是不是有什么不寻常的瓜葛?”十七实在是好奇极了,不仅仅因为詹天一是唯一能看见自己的存在,更是因为她在他身上嗅到了股熟悉的感觉。
“那你认为如何呢?”
很快的一句反问落下,男人轻飘飘就将话头又抛回到了女子身上,他整个人就这样笼罩在红晕晕的烛火中朝十七转身而来,宛如暗夜中的幽灵般,朦胧若有光。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记得了。”十七没有隐瞒,实话实说。
她确确实实已经记不清自己生前的往事,只知道再一睁眼时便就到了忘川,可奈何桥上的鬼魂们却总是爱笑话她,因为他们个个或多或少都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但唯独十七一问三不知…
“不,我并不识得姑娘你。”
詹天一闻言微微一笑,而后又略珍重了些语气又垂眼轻道。“我们不曾相见过,故而从前也没有丝毫的瓜葛。”
许久过后,他才抬手将刚才那残烛滴在掌心中的蜡油缓缓擦去,可终究还是迟了半刻,男人的手心也早已被灼烧得通红,燎起火辣辣的痛意。
“你…你没事吧。”
眼见男人这如同自残般的行为,十七也不禁拧起眉,神色愈发凝重了起来。若说自己刚才对他是怜惜多些,那么现在就是不解和困惑占满了心头。
可詹天一又是何等聪明,一眼就瞧出了十七的不对劲之处。
他捏着手中的伤处藏在了袖中,口中的话语自然柔和,依旧摆的是一副温润如玉的公子貌。“不必担忧,詹某不过是小伤尔,倒是姑娘你的大事更加重要。”
十七闻言一愣,半天后才磕磕跘跘地摆手回答道。“不不不,还是先治好你的伤要紧,我那哪里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替阎王爷跑跑腿,打打杂罢了。”
“是吗?”
“可听姑娘这话说起来,天一倒是更好奇了些,那阴曹地府是个什么样子?”
男人也来了几分兴趣,转过眼看回高空中飘着的十七,平白像是个什么也没见过的稚子一样,对一切都带着满满的新奇。
但十七却不愿意提,只想随意打个哈哈糊弄过去,毕竟那阎王老儿一看就是个很小气的主儿,若是她真的将底下头的一切都告诉了这个凡人,怕是过不了多少时日自己也会被那黑白无常给提回去,投入了泯灭道。
她可不愿意自己而今这大好的年华就如此浪费,怎么说也得再做一世凡人才行。
“不过就是有路,有桥,有条河罢了,其实和你们人世间也差不了多少的。”
说完,女鬼又一步飘回了房梁上,摇着脚不停晃荡,好似只有没有看见那双剔透的眼自己就不会手臂双股打抖一样。
但好在詹天一也很是识趣,没有将十七这样敷衍的话给拆穿,而是又一步步落座在桌旁,捡了个轻松的话头谈了起来。
“我听姑娘的名字颇为朗朗上口,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
“我的名字?”
“对,你的名字。”
空中的女鬼挠了挠头,她便是如何也没想到男人的思绪竟然飘到了这种毫不起眼的地方,不过十七又转念想了想,许是他也觉得自己这名字太过随意了些吧。
但出于礼貌客套,她还是回答的很认真。“在冥界时就是如此唤的,想来也大约是鬼差们给我随意安了一个简单又好记的罢了,算不得什么朗朗上口。”
十七其实很清楚,自己从前并不叫这个名字,但谁叫她死前忘却了一切,而今又丢了魂魄,就算是记起与不记起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往事如云烟散尽,死去的人就该通通都放下抛弃。
“可天一倒是觉得姑娘这名字甚是好听,若是以后我有了孩儿,也定要取一个像姑娘这样的好名字。”
詹天一目光盯在燃着的烛火之上,喃喃说完后就当即抿唇笑了笑,根本没有丝毫觉得自己这话有过于夸大的嫌疑,仍旧稳坐在桌案上兀自酌着清茶。
还真是溜须拍马屁的一把好手,这样毫无特色的名字都能被他夸赞的如此新奇,又何尝不是一种能力呢。
十七闻言此话,差点没一下子从房梁上塌落下,她杏样大的眼瞳都惊圆了,一时半会也没分析出这人这话有何种深意。
莫不是这厮府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能让自己知道?又或者是拿这种胡话来搪塞自己离开?
可左右想了老半天,十七也捉摸不出个准确意思,只好暗自压下疑问,同詹天一周旋起了其他。“既然我已经回答了公子如此多疑问,那么为了公平,詹公子也该同十七交一交心吧。”
女鬼飘荡着落座在桌案上,昏黄的烛火映衬着她白嫩嫩的小脸,也染上了几分活人的鲜活气息。
“那是自然,姑娘若是有任何疑问,詹某定然是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詹天一迎着光,一并将脸凑上了十七眼前。
他的小指紧绷在桌角旁,下一刻又随着夜风吹落在上头的衣摆而卸下力气,仿佛刚才克制住的心跳只是自己的错觉一般,平静死寂。
见男人如此配合自己,十七的嘴角也随即勾起抹淡笑,而后她才不紧不慢的放缓了语调,声声落定。
“你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能看见我呢?还有…”
“还有那个安姑娘,你究竟想要怎么复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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