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云野死了，真是大快人心！”
天一长街上，文尚嫌弃道，“这人跟发了疯一样，总是缠着小师妹不放，今日总算是了结了。”
“烈云野虽已死，但炼血宗却还在。”姜心白扶着姜朝缓步向前走，温声对身旁跟着的姜九遇几人道，
“有了今日之事，他们更不敢明目张胆对我们动手，难保他们不会有什么阴招。”
“从今日开始到大比结束，大家都不要单独行动。”
“夜主大人。”
姜朝昂了一声，立即仰头看向姜心白，眸中茫然。
姜心白拍了拍她脑袋：“不要走神。”
姜九遇看了眼还在状况之外的姜朝，忽地开口道：“大师兄，今日小师妹干了这么一件大事，我们是不是得去庆祝一下啊？是不是小师妹？”
姜朝抬了抬眼，文尚立即过来附和道：“倒也是巧了，听说今日夜神阁在天一外城的分店开张，我们可以去那边看看。”
“好啊！”姜九遇道，“大师兄我们快去吧，我们灵商殿的东西也在夜神殿寄卖呢，还有补灵丹，还有符箓！”
姜九遇和文尚一唱一和着，几人一齐走出了内城。一踏进外城，灵气浓度明显降低，然而外城来来往往的人流较之几日前却大不相同。
“夜主大人所炼制的天元丹已然全民普及，现今天一城中不能修炼之人才是少数。”文尚感慨道，
“想当初，我想入修炼之道，还是在摸爬滚打在人间长到了十二岁，通过落云宗的测试才能初入修炼之道。”他说着，指着一大群人流奔去的方向，
“前面就是夜神殿，看这人流，怕是刚开门就要被天一城人踏破门槛。”
还没等几人到达商铺门口，就遇到了一个熟人。邵华年看见几人眼睛登时发亮，立即走了过来：“姜女侠！”
“姜女侠厉害了啊，竟然连天妖都能打败！不愧是我佩服的姜女侠！”
“哎你们也是来看夜神殿开张的吧，走走走，这不是巧了吗，我也是来这看的。放心放心，我们可是有特权的，不用跟人流挤，我带你们从后门进去。”
几人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邵华年带到了夜神殿里。
和云山镇的商铺不同，天一外城的夜神殿更加富丽堂皇，商品也是琳琅满目。
除了周家主打的药材之外，还特设了一个丹药区域，售卖补灵丹、天元丹以及本月新进推出的回春丹。每种丹药都放置在白玉瓷瓶当中，周围覆盖着低阶的防护阵法。
再往里走，就能看见满墙的符箓。除了数目众多的净身符、除尘符这些常用符箓外，还有以雷霆符、五行符等少见的攻击符箓。
“这些就是我们五符宗提供的符箓，怎么样姜女侠，还不错吧？”邵华年指着防护阵法中的一叠符箓骄傲道。
姜朝看了过去，姜九遇先一步地看起了那叠符箓：“中阶五行符，确实不错。不过怎么感觉里面的灵力浓度很低？”
邵华年道：“这些是为了让外面那些刚刚踏进练气期的修士能够运用，灵气浓度太高有时反倒会伤到自身。”
“倒也是。”姜九遇点点头，也不再追问了。
文尚从丹药那边遛了一圈过来，道：“越南回他们新炼制的低阶回春丹售价五百灵石一枚，一月能出三千到五千不等，我们落云宗取其中三成利润，除却成本价，一月能凭回春丹盈利至少三十万！”
“大师兄，我们落云宗要富起来了！”
姜九遇哼了一声怼道：“你果真是掉进了灵石眼里。灵石都是其次，现如今，修仙界几乎所有人都在陆续步入修仙之道，加上丹药和符箓的售卖，外界许多修士都选择了丹修和符修的道路，过不了多久，修仙界就能重现千年前的辉煌！”
文尚笑呵呵接话道：“然后你的符箓之道就能传遍天下了是吧？”
姜九遇白了他一眼，接着往前走道：“楼上是什么？”
旁边指挥人开门迎客的掌柜笑容满面道：“楼上是少主专为夜主大人所设。”
“哦。”姜九遇应了声，收回上楼的脚，嘟囔道，“夜主大人本月推出的又是丹药，什么时候能推出新品符箓啊？”
姜心白道：“他们要开门迎客，我们先走。”
几人应着声又从后门走了出来，绕到长街上，刚好看到掌柜地揭开牌匾，“夜神殿”三个字在火红的鞭炮碎屑与烟火声散发出璀璨光芒。
鞭炮声落，掌柜地让开路，拥挤的人流瞬间冲进了阁内。
邵华年清朗的声音混在人群当中，和掌柜的一唱一和，响亮至极。
“小师妹，你还好吧？”喧闹声中，姜心白轻声问道。
姜朝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没事。”
姜心白揉了揉她头发，迅速收回手，接着道：
“功法之事，多亏夜主大人。虽说仙尊不在意繁文缛节，但我们不能想当然接受，需要做好回礼。”
“不用不用。”姜朝摆摆手，却没等她说什么就被姜心白截断了话，
“你可不能擅自替夜主大人做主。”
姜朝啊了一声。
文尚倏地凑过来问道：“小师妹，你到底是如何识得这么一位神仙师父的？实力又强，灵宝又多，关键是剑法还好！”
“小师妹，夜主大人还收徒吗？不收徒的话收小厮吗？不收小厮收剑童……”
“啪！”姜心白一巴掌呼到他头上，武力制止了他的长篇大论。
“小师妹，你今日一连晋升三级，更要好好修炼，巩固修为，为冲击筑基作准备。”
“大师兄你区别对待！你欺负我！”文尚捂着脑袋哇哇大叫，一扭头扑到了姜九遇身上，姜九遇没有准备，一下子被他扑倒在地上，整个人都被扑懵了，待反应过来一看始作俑者文尚早就跳到了一旁，两手交叉在胸前，连干嚎声都没了。姜九遇一声怒喝，愤然起身向他扑去，文尚当即大叫着落荒而逃。
其余几人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起来，就连钟情都没忍住弯了弯唇。
喧闹声中，姜朝似是感知到了什么，偏头向长街屋檐上看去，恰好对上那道白衣人影望过来的眸子。
他站在屋檐上，不知看了多久，满街人流无一人却无发现他的存在，唯有清风拂动了修长黑发，日光晕在那双凤眸中。
姜朝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跟着姜心白沿着长街向驻地走去。
屋檐上，复山雪踏动脚步，长袖鼓动清风，随着他们一同向前走。
车水马龙，万家喧嚣声中，姜朝发上青绳被风吹起，日光落在她眉眼之间，点亮了唇边笑意。
·
“复山雪，你没有事的吗？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夜晚，落云宗驻地中，明月当空，梨花纷纷扬扬落了满天，像是下了场大雪。
姜朝坐在屋檐之上，手中拿着一壶三月春，怀中的灵狐黑色眼瞳滴溜溜地转着，随着拖着腮的主人一齐看向飞身落到身侧的白衣人影，姜朝眼中笑意迷离。
复山雪望了望她，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酒壶，清声道：“你今日为何不开心？”
姜朝淡淡扫了他一眼：“你说话不打腹稿的？我什么时候不高兴了？”
复山雪依旧是那清冷中带着温和的嗓音，道：“无有腹稿，但总算眼睛还算好用。”
姜朝轻嗤了一声，手轻柔地顺着灵狐的脊背，望着眼前纷落的梨花，少顷，她轻声道：“我从前一直觉得，这天底下的人活着总都是为了自己的。”
“世道险恶，人心险恶，红尘俗世魑魅魍魉，喜乐哀悲下算计云云。”
“而人之所以活这一生，活在这人世间，就是为了从人心沼泽中挣得一时的干净。”
复山雪坐在她身侧，静静聆听着她的话语，待她话落，方才道：
“干净不需要挣，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姜朝偏头看向他。
复山雪望着她那双比星光月色还要璀璨的黑眸，话音顿了顿，偏过头看向明月。
片刻后，他道：“在很久以前，有个人有着和你截然相反的想法。”
“他觉得，这世间万人万物万景无一不鲜活，无一不缤纷，无一不美好，世间百态无恶。”
“可后来，有一天，世界天翻地覆，从前所有的美好不复存在，他被丢进了暗无天日的洞里，再不见万物万景。”
“那段时间里，他彻底改变了从前的想法，他认为这世间全然都是黑暗，全然都是险恶。”
“可他依旧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洞里。”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的怨恨没了，又想起从前缤纷的人物景。”
“他依旧被困在暗无天日里。很长很长时间，长到他的怨恨他的想念他的喜爱全都消磨在了时光里。”
“后来他想，人间是白色的。”
“万人万物万景，从混沌中来，缤纷多彩，归为了白。”
“然后他忽然就出来了。”
姜朝静静望着他，不知望了多长时间，道：“那些也是我从前的想法。”
复山雪看向她，道：“那现在呢？”
姜朝笑了，捧起怀中的灵狐，与那双灵动的眸子对视，道：“现在我发现这泥潭沼泽的人世间，似乎从来都有岸，岸上是足以灼烧整片沼泽的金乌。”
复山雪道：“你怕这金乌灼伤了你吗？”
姜朝挑了挑半边眉：“怎会？”
“我都敢在幽暗沼泽中潜行，又何惧岸上金乌？”
她挑眉看了他片刻，倏地开口道：“你来自千年前。”
复山雪也看着她，亦道：“你来自千年前。”
两个人互相望着对方，明月千年如一日地悬挂在夜空之上，世间万物沧海桑田，物非人非。
清风送梨花飘落屋檐，梨花清香中，两人对视间，倏地笑了。
少顷，姜朝站起身，将怀中灵狐丢进了复山雪怀中：
“千年后的人，你慢慢喝吧，我要赶着去挣灵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