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禧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猛点头，将自己十级伤残的手指又用力往前伸了伸，可怜巴巴地道:“孙大娘，疼～”

孙大娘嫌弃地看了一眼快要戳到她脸上生怕她看不见的手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萧明禧好像听到她咕哝了一声:“牙口不错。”

萧明禧:？

难道更应该关心的不是她的手指吗？

最后，孙大娘还是给她细地包扎了。最后一个结打好后，萧明禧将手指抬到眼前，仔细的看了看被裹成一个茧状的手指，有点无精打采的。

孙大娘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声道:“行了，别看了，断不了。”

萧明禧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手指上移开，想起什么，她又期期艾艾地凑到孙大娘身边，眨巴着海棠花瓣般明艳的眸子道:“大娘，你那个变形的符可不可以再给我几张？”

“变形符？”孙大娘疑惑。

萧明禧比划着解释:“就是那个贴在大黄身上能让它变得雄壮威武的那个。”

孙大娘听着她的形容，嘴角抽搐着，脸上的神情一言难尽。

这说的是壮阳的吗？

傻狗子大黄显然没明白她们在说什么，又“汪汪”的附和了两声。

意识到自己的形容可能不太准确，萧明禧用完好的手摸了下鼻子，讪讪地闭了嘴。

孙大娘叹了一口气，又摸出十几张递给萧明禧:“大丫啊，少闯祸了。照你这个劲儿，一整沓都不够你用的。”

萧明禧接过符纸，乐呵呵地应声。

“好。”

孙大娘瞅着她那样就来气:“好好好，每回都答应的爽快，祸倒是没见你少闯！”

萧明禧缩了缩脑袋，随即又狗腿地凑上前:“大丫知道大娘是不放心我，那不如，大娘教我画符？”

孙大娘瞪了她一眼:“你想都别想！”

也不怪孙大娘反应如此之大。以前萧明禧缠着孙大娘教她画符时，孙大娘说她没有灵根，画不了符，但萧明禧偏不信，非得要孙大娘教一教。

最后孙大娘被她缠得烦了，只得教她画，想着她画不出什么来，自然也就放弃了。谁知，还真被这丫头给画了出来。

孙大娘瞅一眼，不知道画的什么玩意儿，估计也不是什么能用的东西，于是手一挥，就让她自个儿去试试功效，想着试完之后总该是能死心了。

那时候萧明禧还是个真正的九岁小孩，叫做萧大丫。

大丫小朋友很开心地拿着自己的鬼画符出去了。

孙大娘本以为她很快就能丧气的回来，谁知“轰隆”一声，大地抖了三抖。

当孙大娘从坍塌的茅草堆里爬出来时，就看到小姑娘顶着一头的杂草，脸黑黑的，抱着大黄和大黑。

大黄依旧傻呵呵的，而大黑则是一脸的生无可恋。

大丫小姑娘咧嘴一笑，将身后的手伸出来，递给孙大娘一只跟煤炭一样的鸡。

她说:“大娘，吃鸡。”

孙大娘被她白得发光的牙晃的眼晕。

这这这，这到底是什么事儿？想着她当年学画符失败时，最惨重的损失也不过就是炸了一张桌子。

这萧大丫，炸了一个屋？

孙大娘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恶狠狠地掐掉了萧大丫想学画符到念头，将那丫头灭世的苗头扼杀在了土里。

此后，不管萧大丫怎么缠着她，她都坚决不准萧大丫画符，她觉得，这丫头别符没画成，先把自己给炸没了。

*

萧明禧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也没有太在意。她又蹭了蹭孙大娘:“大娘，我阿爹和阿娘有没有说什么？”

孙大娘翻了个白眼，在她脑门子上弹了一弹:“我说你在我这儿睡了，他们就回去了。行了，别从我这套话了，你也赶紧睡去。”

萧明禧起放下心来，摸了摸脑门上一点也不疼的印子，嘿嘿两声，往后间去睡了。

孙大娘剪了烛光，房间里的光暗下来。她又坐了一会儿，悠悠叹了一声。

“这孩子，这也不知是福是祸。”

————

晨光熹微，早睡的人自然早起，而大半夜偷摸着回来的自然还在睡得人事不知。

“起床了，小懒猪！”

朦胧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过来的。

萧明禧“咕哝”了一句“我才不是小懒猪。”然后将被子往上拽了一拽，闷着头继续睡。

“哗啦”一声，被子被整个掀起，盛夏的天气倒也不凉。

萧明禧稍稍蜷了一下，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清眼前的人:“大娘，让我再睡一会儿嘛？”

孙大娘挑着眉问:“你娘来了，你真的还要再睡一会儿吗？”

萧明禧一个鲤鱼打挺，从小木床上弹了起来，她双眼迷离。

“谁来了？”

回答她的是一条湿润的巾子，巾子上的温度很舒服，不刺人。

萧明禧随意地抹了把脸，清醒了几分，她眨眨眼，孙大娘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外间，孙大娘坐在桌边，又在喝茶。桌上摆着满满一整盘子的肉包，香气弥散在空中，让人忍不住暗恨自己少生了一个鼻子。

萧明禧挨着孙大娘坐下，环视四周:“我阿娘呢？”

孙大娘抿了一口茶，淡淡道:“我只说你娘来了，又没说她留了。”

萧明禧:……

萧明禧好奇地看着孙大娘喝茶:“大娘，你喝的是什么呀？我也想尝尝。”

孙大娘横她一眼，伸手抓起一只肉包就塞进了萧明禧的嘴里:“尝什么尝？吃你的包子，什么都想尝，毒不死你！”

萧明禧咬了一口包子，笑着将盘子往孙大娘那边推了推:“大娘，你也吃。”

这包子是萧娘子送来的，萧娘子手艺好，在小村子里算得上一绝。

孙大娘也不客气，拿了一个咬在嘴里，她神情放松几分，不甚清楚地道:“大丫，你娘的手艺是真的绝。”

萧明禧与有荣焉地扬了扬下巴。

然后孙大娘又补上一句:“你咋一点也没学来？”

萧明禧若无其地低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若说萧家娘子的手艺是一绝，那萧家大丫的手艺那也绝对能算得上一绝，狠绝！

怎么说呢，萧明禧做的饭菜，连大黄尝了都退避三舍。

萧明禧家里与孙大娘素来交好，二十多年前，孙大娘刚搬来时，因着容貌生得风流秀致，引了不少闲话。

村东边的大娘觉得她是狐狸精，吸干了自己的汉子跑来他们村祸害人来了，村西的大婶觉得她是和人私奔，半道上被人抛弃了，无路可走才到的他们村，是个不检点的女人。

就为了这事，村东的大娘和村西的大婶差点打起来。

萧家住在村南边的荒地附近，素来与村里交往较少，且萧家的夫妇人又老实忠厚，向来时不信那些流言。

于是萧家就邀请孙大娘住在他们家旁边，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南边荒是荒了点，但好在清静，正合了孙大娘的心意，她二话没说，就搬过来，与萧家成了邻居。

后来没几年，萧大丫就出生了，那一日，孙大娘亲手将萧大丫接生出来，只看了一眼，她便道:“这孩子命格极贵极凶，又是十分厚重的运道，一般的名字镇不住，还是先随便叫，莫要随意起名，等大些了再说。

于是萧家大丫头就叫萧大丫，若非萧明禧十岁时想起了前世，她到现在都还是个无名丫丫。

萧明禧是不大信那一套的，说什么极归贵极凶。但她从小到大碰到的最贵的事就是在地里捡到一枚裂开的铜板，最凶的事就是摔跤时磕在地上，将本就摇摇欲坠的门牙给摔没了，至于运道或者其他什么，也不过尔尔。

许是因为出生第一个见着的就是孙大娘，萧明禧从小就喜欢粘着孙大娘，吃饭跟，下田跟，上集市跟，连睡觉有的时候都要孙大娘来哄。

邻里都说孙大娘多了条小尾巴，就连萧明禧的亲娘见了，有时都会吃味地调侃几句。

不过萧明禧觉得，她娘更多的是高兴有孙大娘帮她管了个小惹祸精，巴不得她多粘着孙大娘。

萧娘子当然也不好让人家帮她白带孩子，时不时送些好东西来，今儿是鸡汤啦，明儿是兔子了。

不过，萧明禧觉得，她小时候一定是因为孙大娘长得好看才粘上去的。毕竟她颜狗的属性深深地烙印在灵魂深处，就跟大黄喜欢吃肉一样，萧明禧喜欢美人。

*

“大丫，大丫，你在不在？”

门外有人在喊她，声音亮亮的，脆脆的，透透的。

萧明禧正拿着布带子想把头发绑上，听了声儿，便咬着发带，一边去开门，一边含糊地应声。

“来了来了。”

木门轻轻巧巧地被拉开，门外是一个穿着麻衫，梳着麻花辫的小姑娘，倒是生得眉目清秀。个子却蹿的比萧明禧还高些。

“二丫？”

萧明禧唤了一声，那是她妹妹。

天可怜见的，因着她叫做大丫，她爹觉得，姐姐妹妹就应该整整齐齐的，于是萧家二姑娘就随着姐姐，叫萧二丫。

要知道，在临沂这个小村子里，丫丫遍地跑。萧明禧不止一次庆幸村子里姓萧的只有他们一户。

萧二丫将背上背的篓子递给她:“这是阿娘昨晚做的，你拿去集上卖。阿爹说卖的钱给阿弟买支毛笔。”

她一面说着，一面很顺手地接过发带，给她阿姐绑头发。

萧明禧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自家妹妹的服务，一面伸手在篓子里翻看，都是界些手帕呀，香囊呀之类的小玩意儿，虽然布料子糙些，但胜在绣工精妙，图案讨巧，倒也有不少人乐意买。

萧明禧将篓子又盖上，问身后编辫子的二丫:“爹不是昨儿才说让阿弟别读了，回家种田吗？”

萧二丫手中动作不停，无奈道:“爹说的气话怎么能当得真？咱家就阿弟一个男孩子，还指望着他读书出息呢。”

萧明禧眨巴着大眼睛。

“二丫，你想识字吗？”

萧二丫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给萧明禧将头发绑好，又给她簪了一朵小野花，笑着道:“大丫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咱家供阿弟一个就够吃力的了，哪里还旁的闲钱让我识字？”

萧明禧伸手摸摸后脑勺漂亮的辫子，满意地点头。

她示意二丫稍蹲下来一点，二丫依言。

萧明禧拍了拍她的肩，很有范儿地道:“二丫乖，等大姐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二丫看着那个欢脱的背影渐渐远去，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丰城的集市设在城南，这里的东西卖的很杂，也不会太贵。萧明禧她们村的和隔壁村的乡邻们都喜欢在这儿买卖。

萧明禧还没开始卖，就已经沿路叫了一串的叔伯婶娘，叫得她头晕目眩，眼花缭乱，这都哪来的这么多邻居啊？

她在小茶肆旁边落了脚，茶肆叫十里茶肆，老板姓宁，是个长得精明实则和善的中年男人。

茶肆不大，一眼就能看见底。宁老板见着站在门口的少女，有几分惊喜。

“大丫，你今天怎么来了？”

萧明禧将篓子放在长椅上，抹了把额前的汗，将鬓边浸湿的头发撩到一旁。

“宁老板，我来卖帕子，借您这门边儿的地方用一用。”

宁老板摆摆手:“哪儿那么客气，这门外的地方又不是我的，你占着就是了。”

萧明禧笑盈盈地道谢。

宁老板想了想，又道:“大丫呀，你就坐里边吧，外面太阳毒，别晒坏了。”

萧明禧歪了一下头，想着外面确实是热，也就没推辞，道了谢后靠着一根不粗的小柱子坐了。

十里茶肆生意本就不错，再加上天热，进来坐一坐，乘乘凉的人就更多了。

萧明禧的小玩意儿卖得好，不多会儿就卖掉了一大半，甚至因着她的帕子香囊，还引来了一批女客来十里茶肆，这倒也算的是互帮互助了。

茶肆里有宁老板请来的说书先生，这说书先生知道的还真不少。

萧明禧选在这里买卖的原因之一就是他，虽然说书什么的大都是虚构的，但总的还是有原型的。是以光是听书其实就能了解不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