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是凑巧了。”
江映蘅见着方衍舒脸上半含调侃的笑容,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身侧的右手指尖一收,将悬在他身前的见明月收入鞘中。她左右环视一圈,神识探过四周的树木,见着如墨水般漆黑的山林之中是一片熟悉死寂,这才放心转头。
“是有何异事?”方衍舒瞥到江映蘅焦虑敲击身侧的手指,缓声问道,他手中的逐影稍稍抬起、蓄势待发,淡金微茫亮过剑刃,只等她一句话便可出招。
“只是担忧这山中野兽罢了,这死一般的寂静,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江映蘅淡淡吐出担忧,收回远望的双眼,手中灵力闪过,在原地留下一道敛息的符阵。
“若是此处巡游的野兽,”还未说完,方衍舒倒先歉意一笑,“估摸是早些时候,我便已将此处清扫干净。这到有个问题了,此处快要进入秘境的内围,您怎会如此深入?”
“我不过是见此处靠近溪流,又无野兽的迹象,便想着在此处暂时休息罢了。听方讲师如此说道,这秘境的内外围有何区别?”江映蘅向着方衍舒解释自己在此的原因,一阵山风吹过,她先被林中响声惊吓,皱眉着向他示意先前留下符阵的尖崖,“不若先休息?”
“那小师叔祖带路便是。”方衍舒也不多嘴,便是让她先行离开,垂下的指尖转动着勾勒出符文,抹去林地之中二人留下的痕迹,自己踏着山林的阴影,随着她一路登上尖崖。
尖崖之上的空地不大,但两人坐下却是足够的。江映蘅拢着四散的衣袖靠在岩壁,与方衍舒依偎在不大的平地之上。尖崖正对着悬于天穹的弦月,极目远眺时能见到下方奔走的黑影。
方衍舒侧眼看去,她双手虚虚环着并起的双腿,垂眼间眉睫轻眨,浅薄的月光洒在透着血丝的脸颊上,泛出一层温润珠光,向来冷淡的神色缓和出一股温柔。他垂在身侧的右手轻抬,顿在半空,试探着靠在江映蘅的腿边,而后借机挪动位置、贴近她的身侧。
“小师叔可知,这秘境之中的危险程度是如何划分?”方衍舒眉眼含笑,轻声细语询问着江映蘅,只怕叨扰了这一处的寂静。
见着江映蘅懵懂地摇头,不自觉地再度蹙眉,他指着黑夜之下的远方示意:“这秘境越是向上,野兽的实力也就越弱,也越靠近秘境的外围。那处的野兽都不多是练气期上下的修为,也不算什么威胁。至于这山渊,已经算内围的一部分,灵力恢复迟缓、最弱的灵兽也是筑基中期,到那中心处,金丹期的灵兽也算不上什么。更何况有部分的灵兽开了智,威胁程度可不是外围可相提并论的。”
“按这秘境的情况,若是进入之时运气稍有不佳,直直落入那内围,岂不是直接就考核失败了?”江映蘅低声轻语,微嗔地看着方衍舒眼中带上些许笑意。
“倒不会出现这般情况,进入秘境之时的落点虽是随机,但已经根绝修为大致划定了范围,不至于直接落在秘境中心。”
“竟会打乱?那相熟的弟子想要一并参与考核,岂不是在做空想?”
“只是增加了难度,若是熟悉了秘境,提前定下相聚地点便可。不过这秘境之内谁也说不准,多的是临时结交同伴、磨练双方默契的情况,可比提前相看同伴来得实际。”方衍舒学着江映蘅变换了姿势,盘腿坐在尖崖一侧,膝盖碰在她的腿边,侧身向她比划说明,“就好比你我二人这般。”
“那依着方讲师的话,不若你我也一并携手同行,正好分担压力了,如何?”江映蘅凑近至方衍舒身侧,明眸善睐,含笑询问着。她散下的黑发蜿蜒着挠在方衍舒的手背上,他悄悄伸出食指缠上青丝又猛地松开,轻咳一声回应她的问题。
“只是我准备向着那山渊之中走去,沿途野兽凶猛,修为多是筑基期往上,稍有不测就可能受伤淘汰,小师叔祖可否应对?”方衍舒定下心神,眼神从手中晃动的发丝上挪开,沉稳着询问江映蘅的看法。
“我自然可以,你我修为差距不大,若灵兽修为在金丹之下,想必一并联手对抗不在话下?”
这倒不是江映蘅胡言,多日在练武台上对练,她多少对自己的能力有了些深入了解。筑基初期,即便是正面对敌也可轻松招架;筑基中期,多少要周旋一阵,但只要拖久,胜率还是足够乐观;至于那筑基巅峰——她倒是不曾对上,不过方衍舒便是此等境界,虽说无法获胜,但她也足以成为对手的障碍。
方衍舒张口欲言,黑夜之下的一声嚎叫撕扯开山渊的沉静,鸟兽逃窜的声响由近及远,原先一片死寂的森林陷入无由的躁动中。他撑在身侧的指尖一动,再度为尖崖边上的阵法加上一层符文。
“早些休息罢,等日出后寒露消散,再下了尖崖去那山渊深处,”他吐出自己判断之后的安排,又对着江映蘅稍作解释,“夜晚便是秋季考核最为凶险的时刻,入夜山林气候变化迅速,又有夜行猛兽寻猎,再加上白日中早已倦怠,缺少必要的休憩,多得是被遣事处救出秘境的弟子。“
“也是,先在尖崖之上休憩罢。”江映蘅扬眉点头,她向后坐回尖崖的另一侧,在原地盘腿冥想,打发着漫长的黑夜。
待二人说完,尖崖之上声响俱无,只剩两道浅淡的呼吸声。下方山林之中野兽奔走,伴随着乍起的铮鸣声,成为黑夜下的主韵。
*
尖崖之上,淡淡日光。
山林仍旧挂霜,江映蘅却已从尖崖上缓缓下到山渊。此时光线虽弱,但足以越过树冠间的细碎敞口,照亮溪边环境。林地之中犹见野兽的抓痕,深陷的土壤中留下爪印,但却只有一片残迹,见不得野兽的半点皮毛。
“小师叔祖,一路沿着溪流向下便可。”方衍舒整理尖崖之上的遗留痕迹后,便下到溪边,见江映蘅静立在岸边思考,脚下步伐加重走至她身边,轻声提醒。
“嗯?好。”江映蘅从沉思中抽离后应答,与方衍舒一并走过岸边,眉眼间却仍旧带着些许疑惑。
这山林之中便是夜露沉重,也不应当如此湿润。她未曾使用多少灵力,便足以与外界的水汽协调,心念一动,一条水型丝带便缠在手掌见,她挥手将其打散回原先的状态。
她转过侧脸,担忧在喉间翻涌,可见方衍舒一心观望溪流间的环境,神色之中并无异样,她又多少有些迟疑,怕只是自己一时想岔。
不若先按着昨日的法子,自行探查一番?江映蘅将神识向着周身展开,顺着脚下的根系网络延伸而去,直到远方的山林中央。在溪流的上方,原先层叠的密林在夜间似乎消失了一部分,出现一片沉默的空白。
方衍舒感受到身侧人的神识波动,他虽不知何事,但依旧握紧手中的逐影,将注意力集中在二人周围,防备着在这类情况下突然冒出的野兽。
“小师叔祖可是发现了什么?”方衍舒侧脸看向抿嘴皱眉的江映蘅,言语中多是担忧。
“今早山林之中水汽颇丰,上流似有不少植株被毁。”她一一道来,只是一时竟想不到二者的联系,便只能暗自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或许是山间寒露未散的缘故?加之周边还有溪流经过,或多或少会有这般的感受。”方衍舒手中逐影出鞘,割断一条伸在一旁的藤蔓,为江映蘅解释道。
“也有些道理了。”
不妙的预感一直在江映蘅心中作响,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些细节。听着方衍舒的解释,她只是半信半疑地同意,但仍旧隔一段路程便测试着山林之中的水汽浓度。
只是随着二人的深入,这山渊中的水汽还未消散,反倒越发浓重,湿润的水珠凝结在衣物的褶皱处,呼吸间都带上土壤的腥味。
还未等到江映蘅出声提醒,脚下雷鸣般的响声由远及近,震晃大地。她猛地看向溪流的上方,轰隆的声响不曾停歇,仿佛暴雨般的水腥味从上游卷着狂风吹来,身侧溪流的水流突然间增大,湍湍水声更加急躁。
“要山洪了——”
“赶紧走,山洪了。”
两人异口同声断言,未等话音落地,江映蘅手腕之上出现一道陌生的受力点,方衍舒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与她一同望向溪流的上游,神情凝重。
先前的峭壁还未过去过久,算是山渊之中地势最高的点位。方衍舒带着江映蘅一并朝着尖崖奔去,耳边轰响的雷声慢慢从上游向下俯冲,眨眼间便越来越接近他们所在的位置。
方衍舒顿下脚步,他转身紧盯着江映蘅的双眼,眼神中带着歉意,低声说道:“此事事发突然,我便先行道个不是了。”
未等她有所反应,他右手穿过江映蘅的腋下,左手抱着她的大腿将人捧起,让她将面颊贴在胸前稳住身形,而后便踏上早已出鞘的逐影之上,强行动用灵力,直直地向着尖崖飞去。
到那尖崖之上,方衍舒急忙将怀中的少女放下,自己装作眺望远方的模样,将方才的冒昧举动埋在无言的忽视之中。
“倒是多谢方讲师了,行动迅速,若是再晚上一阵,怕是你我都要被那山洪卷走了。”江映蘅轻哼一声,走至方衍舒的身侧幽幽说道。
在尖崖之下,一道土黄色的浪潮卷过溪边小道,早已覆盖了先前二人的位置,奔涌着向着下游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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