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夕颜

“你觉得他们之中谁说的不对。“

在冯朵走后,我问瑶群青。

“人家就只是记错了而已。“

李子琪不以为然地替他们辩解。

”谁先说的也不重要啊,反正他们两个之前就有这个计划了,也算是各自为营。群青,你会觉得他们两个有嫌疑吗?“

“我想也许是他们各自在做笔录的时候采用了对自己比较有利的说法,这也很正常,毕竟哪一方先联系,就总让人感觉是有些图谋不轨或者带有目的性,这样更有可能被警方怀疑。”

群青说。

“他们又没有嫌疑,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李子琪不解。

其实不管是在做笔录还是日常生活当中,趋利避害都是一种下意识的选择,记录某一段相同的回忆时,也会因为各自立场的不同产生天差地别。

“假定他们当中的一个,为了某种目的而刻意隐瞒了信息,更有可能是谁?”

“我反正不会随便这么想,自己以前的小学同学是杀人犯?太离奇了。”

李子琪说道。

“冯朵应该没有讲出所有她知道的事情。”

我说:

“所以她应该更有可能。但任东风说的也未必全部是真的,任东风、冯朵和赵晓晓他们三个会聚在一起的原因,这两个人的口供就只能做个参考。”

接下来的邓岳和杨芳蕊才是把握住案情本身的关键,至于冯朵和任东风的事还可以往后放放。

冯朵离开之后,我们等了足足有半个小时,却依旧没有等来他们,邓岳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轮流见了一个遍。

我开始有些不耐烦,而刘罡明更是带来另一个不好的消息。

“杨芳蕊昨天受到惊吓,要晚上才能过来,邓岳的父亲和堂哥去世,情绪也不稳定,所以我们决定把讯问时间挪到晚上。”

群青环顾四周,证人还是一批一批地进来,可她已经觉得没有什么大的作用。

“既然这样,我们暂时回去了,如果有什么重要的消息麻烦告诉我们。另外,赵晓晓尸体旁的斧头有检查过吗?”

群青问。

“她尸体周围的证物都交给相关部门,这些技术上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那我还有一个问题,赵晓晓家是住在娘子山对吧,那具体的位置是在哪里呢。”

“她家和邓岳杨芳蕊不住在一个山头,硬要说是住在平原水田,也就是山脚下,怎么了吗?”

“没什么。下午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可以的话,我们能去见一见现在的陈夕颜吗?之前说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好,现在还可以见人或者说话么?”

刘罡明皱了皱眉头。

“这不是我可以决定的,我能派一个向导给你们带路,去她现在正在住院的地方,她目前的精神状态,还是完全看医院那边的判断。”

“那就和她的主治医生谈谈也是可以的,再不济,我想知道陈夕颜一家投毒案件的细节。”

“如果你只是想要知道细节,跟着这边记录笔录档案的警察翻卷宗就是了。”

“那,人我也要见,卷宗我也要看。”

群青不客气地说道,她原本不大的有些薄而小的眼睛张开了一些,依然冷淡地盯着刘罡明。

刘罡明叹了一口气,

“小陈,带她们三个去看卷宗,然后去转到县一医院,总之,看好这三个人。”

“欸?我吗?”正坐在旁边记着笔录的女警官有些惊讶,她立马站起来,“那记录的事情怎么办?”

“这个换个人就可以做了,”

刘罡明转头警告我们:

“我,这做了相当大的让步,你们看完之后,不说出个所以然,我是不会让你们离开C市的,听见没有。”

不知是因为听口供听烦了,还是他原本就负担的破案压力,他扶着额头让我们赶紧走。

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离开了逼仄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讯问房间。

和刘罡明说话和谈条件是一件不怎么容易的事,比起以前他的行事风格他确实做出了很大的让步,也侧面反映,他是的确没有办法了。

这位戴着淡紫色塑料边框眼睛的女警官看起来就好说话多了。

她带我们进警局档案室的时候也不拖泥带水,直接把一个月前的卷宗给翻了出来。

“这是一个月之前的记录,上面这个,是口供提供者的名字,如果你们想要看别的更多的,还可以喊我啊,但是其他案本可不能动哦。”

小姐姐温柔地和我们说着,然后退到门前的地方监视我们,并没有和我们说别的话。

卷宗上:陈夕颜一家人吃完那一天自家的晚饭后,就已经出现的相应的症状。

陈夕颜的父母和祖父母在当晚就出现了中毒的症状。

“当晚就有腹泻肚子不舒服的情况发生,送医检查没有检查出来问题?这是什么庸医?”

李子琪吐槽道。

“从症状上来看还是比较正常的,”

群青拿出她的手机,给我们展示百科上的内容:

“毒鹅膏菌中毒之后就会有恶心呕吐腹泻的症状,上面医生的证词也是当晚情况好转,就当作是普通的食物中毒,让他们回去修养就好了,而且并不严重。”

“我感到怀疑的是,医生对于这个症状的敏感程度分析,如果当时就中毒了,为什么不做一个全面的检查,比如说抽血什么的,在完全不知道患者情况的前提上这么做才靠谱。”

群青继续说了下去:

“可是,你们看,这里医生是说,患者在到达医院之后症状就消解了,完全没有其他症状了,所以才打车回家继续安稳地睡觉,到了第二天中午又出现了同样的症状才开始警觉。”

“不过到那个时候就晚了吧。”

我看着案情的描述,怎么看都觉得是陈夕颜一家人的疏忽导致的安全事故,难怪当时警察也是以意外结案。

“可是陈夕颜的妈妈,不是护士吗?”

李子琪忽然问道:

“她也对这个一点都不清楚。”

“职业这里写的是之前医院的产科护士,不同部门的护士应该是各自熟悉的领域不一样?”

护士家庭确实更加注意食物的干净与安全,对于各类疾病的警觉程度也比普通人高很多,但也许这也只是社会对于这个群体的刻板印象罢了。

“她也退休了很久了,之前刘罡明有说过吧,还是被医院开除的,这里有记录,目前是无业状态。”

“那岂不是连退休金也没有?”

我问道。

“如果她之前自己不交的话,那确实就没有。”

群青继续往下翻看:

“陈夕颜的爸爸也是给人打零时工赚钱,她的爷爷奶奶…就在吃低保。”

“这个样子要出国留学,肯定不是她自己家庭能够负担的。假设陈夕颜一家真是被有目的地毒杀...”

那就只有可能他们一家不得不死了,我自然而然在大脑当中想到这一点,而且这一家人的死对于凶手来说是必要的,最好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而从正常的杀人动机来看,可疑的当然是他们家的经济来源了。

“那肯定是因为金钱的原因。”

子琪和我都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可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警方应该早就想到了…”

我正说着,从门口传来男人熟悉的声音。

“我们当然想到了,而且还查到了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笔钱。”

刘罡明从门口走进来:“但是,当时因为没有证据,陈夕颜一家也都死了,留下来一个女儿接受精神方面的治疗,根本没有办法查。”

“你怎么又过来了,不是要陈警官带我们?”

群青说。

“啊啊,看来你们真是一点都不欢迎我,不过没关系,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在后面看着你们,不然给我通个大漏子怎么办。”

刘罡明来到我们陈列案卷的玻璃案台边。

“那这笔钱的来源是?”

“我们通过走访调查发现极有可能是邓岳一家人给的,娘子山村他们家的邻居还有他们的亲戚隐隐约约知道邓岳一家给他们家供房子甚至给陈夕颜供读书的事。”

“不过他们应该大多是以现金的方式一点点地给,我们是没法把这些钱当作证据的,现在唯一的希望,是陈夕颜即将要去的国外大学,是否会配合我们给出转账人的国际账户,因为这笔学费非常昂贵,现金是肯定没有办法支付的。"

"我们认为这个国际账户查到之后,就可以证明邓岳一家因为某种理由,不断地给予陈夕颜家经济资助了。”

“这个证据要多久才能给到?”

“最迟要到下周,这个无所谓,完全可以以这个做预设。”

他说道。

“为什么陈夕颜家这些年来免费受到邓岳一家的接济?这背后的原因才重要。”

“是陈夕颜家一直抓着邓岳家的什么把柄?”

子琪问道。

“会不会和任东风之前说的杀人案有关,陈夕颜家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为了让她帮忙保守这个秘密,才一直给她家人钱。”

我联想到班长的话,十五年之前发生过的杀人案件,如果目击者不仅有任东风一人,是不是说明这背后隐藏的交易,也与之相关呢?

“假定陈夕颜家知道这个秘密,他们家能够勒索邓岳家,那就说明,陈夕颜的父母有无论过去多少年都可以证明他们当年犯案的证据。”

群青说道:

“但这是不可能的,无论什么证据过了十五年,都很难说有效,就算他们把这件事抖搂出来,邓岳一家的证据,当时也销毁的大差不差了吧。除非有一个证据...”

“什么?”

“就是多年之前被掩埋的尸体还在原来的地方——他们知道某个人在杀人抛尸之后,抛尸的地点是在哪。并且尸体一直没有被移动,那就是最好的要挟手段。”

群青说道:

“这个地点一定要是,邓岳一家根本不可能把尸体进行转移的地方,否则挑一个时间把尸体销毁,就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毁尸灭迹,陈夕颜一家想要勒索他们也可以说自己完全不知情。”

“你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太武断了,”

群青的思维跳跃得太快,我提醒道。

“做了亏心事不可能不怕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陈夕颜一家就算是虚张声势,邓岳家也是不得不考虑后果的。也许陈夕颜一家也就没有证据,只是单纯目击或者知道这件事而已,就完全可以做到勒索。”

因为勒索次数的上升和勒索钱财的变多,邓岳家实在无法忍受了,最终决定毒死陈夕颜一家人,这个发展可以解释得清陈夕颜一家人的死亡。

“先不管动机是否正确,这家人是怎么做到同吃一顿饭,一部分人中毒,一部分人没有的?”

我问道。

“很好解释,要是他们不在一张桌子上面,就是分锅煮,总之只要邓岳一家人不吃蘑菇不就行了。”李子琪说。

投毒的方式就那么几种,穷举之后也简单易懂。

“不不不,很遗憾小姐你说的这几种情况都不可能存在,”

刘罡明翻到当时陈夕颜一家还活着时做好的口述记录:

“他们当晚吃的菜里几乎都放了菌类,而且不存在分桌坐的情况,因为菜是混一大锅煮的,即使是吃别的菜,也不免会吃到当时蘑菇的汤汁,我觉得要是邓岳一家真的下毒,也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那…”

李子琪说不出话来。

“那就是用了什么办法,总之让那道被下了毒的菜最后炒呗,然后邓岳一家人都不吃就可以了,哦对了,当时参加吃完饭了的不是还有康墨海和李宇仆,他们肯定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才被人干掉的。”

干掉这个词有些太口语化了,子琪轻轻松松给地说出口,两个字后面却潜伏了精心策划的谋杀。

这并不是像她玩网络游戏的时候,一枪一个小朋友的干掉,而是两条生命背后两个家庭的破灭,我不禁想到这些,如果凶手真的凭一己之力犯下了连续九条命案,他要么是一个疯子或者说精神病人,要么拥有着某种极强的执念,当然,后者有时是和前者等价的。

然而在娘子山村中我还没有发现这样一个明显的案例。

目前唯一的疯子,就是陈夕颜而已。

而她一天到晚被关在医院里,她是不可能跨越这么远的距离,实施谋杀的。

“陈夕颜,她真的有精神疾病吗?”

我问:“我不是怀疑医生的诊断结果,而是觉得,人是有可能装疯的对吧。”

“那得是时刻装疯,才能骗过所有人。而且陈夕颜经过专门的精神病学的医生诊断过,她的确是疯了。”

刘罡明举起一张医院诊断书的复印件。“并不觉得我们可以比专门研究精神病学的医生更加专业。”

“我已经大概了解了,”群青没有管我和刘罡明对陈夕颜精神状态的争论,“这些档案资料可以先放一放,有几个这里没记载的问题,我们总归是要去县医院去见见这几个医生的。”

“陈夕颜也在县医院里面还是关在哪个精神病院。”

“都在县医院。”

群青看了看我和子琪,“我们现在就出发吧,陈夕颜她,或许要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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