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够,还多出来很多,可是要马上拿到这笔钱很难。”
刘罡明说:“老房子还有附近分得到的地都记在杨芳蕊名下,但不是可以随意买卖的产权,即使变现,也要经过非常多道手续。陈夕颜今年下半年就会前往国外留学,而且学费也交完了,单纯贪图芳蕊母女的财产,那么做到结婚的地步对邓岳一家不太合算。”
这样来说,邓岳和杨芳蕊的结合就颇有悬疑了。
“你说,邓岳和芳蕊结婚是自愿的,家里也给举办婚礼,举办得热热闹闹,他们还会想着去杀人吗,还杀自己的亲戚,不应该吧?”
李子琪同时也说出了我由此想到的。
邓岳一家能够凑齐陈夕颜去国外留学的钱,说明至少是有点家底在,单纯为了经济状况考虑,没必要让家里最有希望走出县城的高材生早结婚。他们两个还真是大概率自己决定在一起的。那么芳蕊和邓岳的杀人动机就说不通了。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在自己的婚礼前夕实施恶性犯罪,而排除掉他们两人,有犯罪时间的就只剩下冯朵、任东风和邓岳的堂姐齐媛媛。再排除掉纯粹和当事人没有恩怨的冯朵与任东风,似乎齐媛媛才是唯一的嫌疑人。
“邓岳也不是,杨芳蕊也不是,那你们说说看谁是凶手吧。”
刘罡明满脸写着厌倦和烦闷。
“我觉得最有嫌疑的是齐媛媛,”我说道,”因为其他人的动机都很不明显,我能想到的对邓岳姑妈父亲抱有怨恨以至于仇杀的人就只有陈夕颜,可她每天都被精神病房的医生护士监视。”
“邓岳和杨芳蕊更没有理由杀人,冯朵和任东风和这家人没什么别的交集了,再就只能怀疑齐媛媛。她对邓国芳和齐强强死亡的冷漠,应该是有内情。”
“齐媛媛…要是真是她,她为什么要杀死李宇仆和康墨海两个人。就算是怨恨邓岳一家,也没必要杀邓岳的发小。”
“谁知道呢?或许是这两个人曾经也帮着邓岳一家虐待过她?既然齐三喜和邓国芳都不待见自己的女儿,他们村的人更会欺负她。”
李子琪煞有其事地分析道:
“长期下来说不定齐媛媛自身的性格就被扭曲了,才会想在自己表弟结婚前夜干一票大的,把之前欺负过自己的人全都杀了。我们之前不是看到一具尸体整个头都要被砸碎了么,那就说明犯案的人精神不正常啊。”
我对李子琪的推论不置可否,主要是现在怀疑谁也没有关键的证据,怀疑只能是怀疑。
“她被来就列为犯罪嫌疑人了,但杨芳蕊和邓岳,他们还不能说完全洗脱嫌疑。”
刘罡明合上办案笔记。
另一位我之前并未见过的中年女人也从虚掩的门中现身。
到今天下午为止我已经不记得见到过多少打扮雷同的妇女了,她们的脸也给我长得一模一样的错觉,要不是刘罡明在她进门之前介绍了她是邓岳的母亲,我还会以为这又是哪个他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女性亲属。
从她的脸上我也无法读出惨案发生之后的悲伤,直到刘罡明直接问起她丈夫的死,她才装了装样子抹了一点眼泪出来,但是看她说话的语气倒不像是死了丈夫,反倒是在说:这桩大事可算是落地了哩。
可是邓国勤,即邓岳的父亲目前也只是判断为失踪而已,关于那一具头部被严重破坏而无法辨认的男尸,真正的DNA检验没有来得及做。这位夫人想必是心里面早就确信尸体是自己丈夫的了。
和难掩喜悦的齐媛媛不同,她的仪态言语还算矜持,除了实在控制不住从而自然流露出来的一部分情绪外,她的证词本身没有可疑的地方。中年女人名叫游海鑫,这也是我们之前从来参加婚礼的宾客口中早就得知的。
作为邓岳的母亲,游海鑫对邓岳的关心实在有限。她言语间既不操心自己儿子的人身安全,也不害怕邓岳被当作嫌疑犯,反而是对昨晚受惊而被送进医院的杨芳蕊颇有关照。
当被问起案发当晚的情况,这个中年妇人也只能提供只言片语的描述,她两天晚上都不在案件的发生现场,第一天游海鑫住在自家房子里,和芳蕊家的两栋住宅有相当的距离,而第二天游海鑫则是在我们住的旅馆里和老板娘聊天。
“你们大概聊到了几点钟,这期间有注意到您丈夫去哪里吗?”刘罡明问道。
“他?他是五点钟的时候给我发了一条短信,问我邓岳和杨芳蕊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时候他就开车走了。”游海鑫说。“我和他不住在一个旅馆。”
群青听见这句话疑惑地看向刘罡明。
我们都不知道原来安置案件相关人员的地点有两个。
他继续问下去:“所以时间不确定,之后他还有给你发什么消息吗?”
“没有,昨天我在和酒店的老板娘坐在酒店一楼聊天,雨下的很大我还以为没人会出去的。”游海鑫说,“再后来就是你们通知我说他失踪了,还有他家那个小儿子死了的事。”
“呃,您和您丈夫平时感情不怎么好吗?”
刘罡明突然间的问话让游海鑫错愕了几秒钟,她也没有否认刘罡明。
“我们早不住在一起,不过也没有到离婚的地步。关系就那样吧。”
她表现出来和邓国勤的都快接近陌生人了。
“你知道邓国勤,邓国芳他们在娘子山村或者附近有什么仇人吗?”
“没有吧,他挺老实的。”
游海鑫想了想,确认了第二遍。
”真没有。”
“那你觉得这两个人的性格怎么样,为人好相处吗?”
“一般般,你要是说邓国勤的话,他人太没用了,脾气又软弱,什么事情都听他姐姐的咯。他姐姐嘛…”
游海鑫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会:“只能说他姐姐人做事太麻利了,太要强,我们小家的什么事都要进来插一脚。嗯为人嘛,一般般咯。”
“你的意思是她好管闲事吗?”
“那就看你怎么理解了,我呢就只能说到这个份上是不是,毕竟人都死了嘛,不太好讲,但是呢,生前,她确实是有些事情,做的很过分的。”
“比如说?您能举几个例子吗?”
游海鑫歪着脑袋露出尴尬的微笑,她不太想说,不过还是开了口。
“首先就是她家的那个大女儿嘛,她对她是很不好的。”
游海鑫轻声说道:“之前小时候动不动打,骂,都是她夫妻两个人搞得,那个小儿子嘛,你们知道脑子有点问题,他们就想着把邓岳给扯过去,给他们家充门面,手就伸到我们这里来了。邓国勤也是没有什么主见的一个男人,他姐姐说什么话他是肯定会听的啰。”
“那您儿子和他姑妈家的关系很亲密是吗?”
“亲密谈不上,邓国芳是一老在他上小学初中的时候过来指导,说以前自己什么时候怎么读书的,拿第一名,那是很关心他的学习,有的时候还送书啊,补脑的过去,至于邓岳他怎么看他姑妈的嘛,我就不清楚,可能是要比平常的姑妈亲一些了。”
“哦,就是实际上邓国芳是把您儿子相当于是当作自己的儿子在培养是吧。”
“额,她可能心里面还是有这个想法,因为她没能得一个正常的儿子,所以想就跟我们这边攀上亲,自然是会对邓岳好一些的,而且邓岳他成绩好啦,读大学也读的好嘛,他姑妈说的有时候就好像是她教出来的一样,蛮自豪的咯。”
“但是有多亲呢,这还是讲句实话,我是觉得没有多亲的,他们家也主要是觉得邓岳成绩好,自己家里儿子又是个不行的,还是利益关系更多一点。”
游海鑫说道。
“那邓岳和杨芳蕊结婚这件事情是他们自己主动的呢,还是你们家长安排的。”
“一半一半吧,芳蕊是个好姑娘不错的,别看她没有读过书,那是整个人比起一些读了书读酸臭了的女的好多了,立事,能干,勤劳啊又还拎得清,这就足够了,他们自己也是彼此有意思咯,所以啊也就是借着我们说父母之前联系,就大家都和和美美的结婚,是最好的。”
暂且不论她是不是对读书读得多的女孩有偏见,游海鑫对于自己的这个儿媳还是非常满意的,言辞之间洋溢着夸赞和表扬。
而说到齐媛媛的时候,这个中年妇人也表现了自己的同情。
“她嘛,是没过过几天好日子的,就只我每次去他们家吃饭也就看见两口子对她的态度是很差的,整天还围着那个弱智儿子转,还巴不得哪一天那个弱智懂事,都是脑部疾病嘛,不可能的。”
“那您觉得齐媛媛有可能作案吗?”
“话不能说死,但我是觉得有这个可能性在的。”
游海鑫像评判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一样评判着邓岳一家,她确实早就和邓岳的父亲分居了。
“一个月之前他们去陈夕颜家吃饭你也没有去,你有发现他们一家人一个月前有什么反常的行为吗?或者他们从吃完饭回到家啊,有没有去忙着处理什么东西?采摘野菜啊这种行为也算的。”
“采野菜那这山里面的话我们天天采的,很少有不去采的,前一月我不太记得了,那段时间也隔天下一次雨,我看到他们是采了野菜吃的,不过都是些正常的青菜还有笋子,蘑菇也有,都是白蘑菇,还煮了野菜汤喝我也喝了的,还包了青团,饺子,煮了面,我记得也是这边过了个什么节,是要吃这些的。”
游海鑫似乎察觉到刘警官的意思,也不再遮遮掩掩,挖起邓岳一家人的老底:
“当年他们家超生的事情你们怕不是查到了哦?这个事我也只是听起他们家亲戚说起来过,说是他们家一胎生齐媛媛的时候说是个女孩,原本是要掐死的,后面政策不允许要坐牢,他们就又求着别人给他找了关系,终于生了个男的出来,不知道送了有多少钱。结果那个给齐强强和齐媛媛做假证明的方红瑞都被撤职啦,还进了看守所的,大处分,后面工作都找不到。”
“方红瑞?”
刘罡明翻着人名册。
“就是陈夕颜的妈妈,以前做产科护士的,那她可不是第一次搞这个事了,什么假证明,抱弃婴,她都是做的,这底边乡里的乡亲当年都知道,那个时候医院产科怎么不乱啊,医生也是乱收钱,她就赚的更多了。”
“这些消息都是属实的么?”
“这里你随便拉一个人问都知道,娘子山村以前的老住户,心知肚明一个个。哦,还有就为这个事情,方红瑞还天天找邓国芳要钱,说什么他们一家五口人没饭吃要饿死了,都是她害的。大过年的都有来上门堵着要钱过。”
“他们家的破事我是早就不想管了,没有这个心情。”
游海鑫拿出一颗槟榔嚼起来,吃槟榔的男人在这里多见,能够自然地从包里拿出一袋的女人却不多,看游海鑫的穿着看久了,是能分辨出她着装上和之前那几位的区别的。
这种区别就是明显时尚一些,至少她染了头发,还有闲心做手指甲。
邓岳的父亲要真如她所说是个浑浑噩噩的中年男人,邓岳能够从娘子山村脱颖而出考到大城市,能够依靠的人就只有他自己而已。我为他极强的天分感慨,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重视子女教育的父母是贫穷家庭孩子获得好成绩的必要条件,而邓的父母显然不属于这一类。
点击弹出菜单